奈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前的执刑官。
直到她正扶着莉莉的手臂一松。
“当啷”一声,莉莉的身体消失了,一段枯藤落在石板砖地面上。
奈芙这才意识到,原来她见过的那些地上的枯藤都是被草木感染后死掉的人。
紫色蝴蝶扑扑翅膀,守护者重新打开玻璃瓶,把蝴蝶收了回去。
执刑官用严厉地语气对守护者说:“每次收回迷蝶的时候都要确认数量,刚才有一只就藏在她裙子里。”
守护者赶紧认错:“抱歉,执刑官,是我疏忽了。”
那名执刑官拖着带血的剑,问奈芙:“你要怎么回去?”
奈芙觉得自已今天确实够倒霉的,驾车的男仆没了,女仆也没了,而她这个养尊处优的瞎子小姐根本不记得回去的路。
旁边刚才犯了错那名守护者主动地要接过这个任务:“我送这位小姐回去。”
执刑官一动不动,闷声不吭,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忽然另一名守护者朝他喊:“二十一,还不过来帮忙?”
“不是快检查完了吗,还需要我?”
“还要打扫广场呢,你小子想偷懒?”
这个叫二十一的守护者半信半疑地被喊走了。
守护者的检查速度很快,砍那些被感染了的人也很利索,广场上的人群已经散去。
守护者被喊走后,只剩下奈芙和执刑官两个人。
执刑官让奈芙原地等他一会,奈芙看见他转身朝着木柱旁拴着的马匹走去,似乎是要去牵马过来。
此时此刻,奈芙的内心陷入深深的纠结。
对她来说,现在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她可以先离开这个广场,然后再想办法回去,但她又有点想留下,因为刚认识的这个执刑官太让她——
奈芙还没做出决定,执刑官已经牵过一匹棕红色的马,走到她身前,冲奈芙伸出一只手臂。
奈芙知道,那是要扶她上马的动作。
她悄然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便也不再装瞎,将手轻轻搭上。
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纤细手指被缠绕着黑色绑带的手掌紧紧握住,对方手心那隔着两层却仍然抵挡不住的灼热立刻传递过来。
奈芙用力一撑,稳稳上了马。
“您知道我家在哪儿?”
“当然,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菲尔德家的小姐。”
执刑官扶她上马后,目光一偏,向她裙子下方看去,奈芙顿时紧张起来。"
"她今天穿的裙子下摆很大,层层叠叠的褶皱裙边堆积在一起,说不好是不是也藏了只蝴蝶在里面。
奈芙紧张起来,早知道她刚才还是应该逃走,因为自已一时的见色起意,小命可能要完。
不,她完全是晕头了,这执刑官戴着铁面具,都没看清楚面具下长得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的奈芙看见执刑官抬起手,放到她的裙子上,手一顿,迅速往下扯了扯她的裙边。
原来刚才她上马的时候裙子不小心撩起来一截,露出里面到膝盖的紫色吊带袜。
奈芙瞬间被这人的正直所折服,竟然隐隐有了种“死在他手里也不错”的感觉。
“谢谢您帮我。”奈芙诚恳地说。
执刑官牵起马,轻轻一拉缰绳,马驮着奈芙转了个方向。
“不必客气,”执刑官牵着缰绳向东侧走去,道,“毕竟您的眼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
瞎子奈芙被他这样提醒,赶紧闭上嘴。
·
贵族小姐都是侧坐在马背上的,但这种坐姿不太好掌握平衡,在城镇宽阔的街道上还勉强可以稳住身形,但通向菲尔德庄园要经过一段覆盖积雪的小路,奈芙身形开始有些不稳。
执刑官牵着马匹走在前面,似乎察觉到这点,刻意放慢了速度。
当然,这细小的行为也没逃过奈芙的双眼。
她坐在马背上唉声叹气,学着莉莉给她梳头的手法玩着马背上的马鬃。
奈芙越想越觉得可惜,为什么眼前这么好的人不是她的未来丈夫呢?
怎么想的她就怎么说了出来。
“我要是能嫁给您就好了。”
奈芙顿觉马匹骤然停下,不再往前,执刑官转过身。
他问奈芙:“为什么这么说?”
奈芙小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执刑官走到她身边,奈芙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微微俯身,贴近他耳边说:“我今天去见了我的未婚夫。”
执刑官后退半步,问:“格林?”
“当然不是他,”奈芙早忘了真正的菲尔德小姐还有个旧未婚夫的事情,解释道,“是我的新未婚夫。”
“我没听说您跟格林退婚的事情,这么快就有新未婚夫了?”
奈芙疑惑:“您好像对我很了解的样子,我是不是认识您?我们见过吗?”她又问:“你们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啊?”
“......天秤组织的要求。”执刑官只对奈芙的最后一个问题做了解释。
奈芙点点头。
这一打岔她自已倒是先忘了刚才要问的事情。
“抱歉,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执刑官重新牵马向前,提醒奈芙:“您的新未婚夫。”
“哦对,我的新未婚夫,”奈芙继续说起来,“他叫沃尔夫,您认识他吗?”
执刑官第二次停下,再次转身。
这匹棕红色的马似乎对他这种突然走走停停的方式感到烦躁,前蹄一扬,发出一声嘶吼。
奈芙差点没被它从背上掀下来。
执刑官的动作很快,一手扶住奈芙,一手抚过马的脖颈,安抚住它。
“抱歉,让您受惊了。”
就在奈芙以为执刑官是不是跟她一样,听到沃尔夫的名字也会有些生理不适,不愿意再讨论这个浪子的时候,执刑官反而主动地继续聊起这个话题。
“我认识他,沃尔夫这个人在我看来——”执刑官一顿,似乎是在想怎么描述沃尔夫能更礼貌一些,但他最后给出的评价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奈芙遇到同道中人,不停点头:“您可真了解他,说得好。”
“那就别对其他人说他是您的未婚夫了,”执刑官很快速地说,“他配不上您。”
这句话触动了奈芙的伤心事。
奈芙又重复一遍:“我要是能嫁给您就好了。”
他们走的这片小路上还覆盖着未化的积雪,马蹄在原地咯吱咯吱地踏着。
时间快到正午,阳光被积雪反射,将周围打上一片明亮的高光。
执刑官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奈芙,她侧坐在马上,轻轻晃动着双脚,跟外界传闻不同,看上去是个活泼耐不住性子的姑娘。
紧身衣和鲸骨裙将柔美的身段紧紧束缚住,勒出一道流畅的纤细曲线,白色的裙据宽大,层层褶皱上缀满珍珠串链和蝴蝶结装饰。
长长的天鹅颈,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当然,理智来说,视线到脖颈就可以结束了,上面是一张连上帝都不敢去看的脸。
不过,他一路上却看了很多次,还发现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奈芙也会自已一个人在那傻笑,这姑娘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您可真够大胆的。”执刑官给出他的评价。
“我只是实话实说。”奈芙没有丝毫羞涩。
“那说说,”执刑官问奈芙,“我有什么好的?”
“勇敢,善良,无私,乐于助人......”
奈芙一口气不停地说了很多。
“原来您喜欢这样的。”执刑官听完,喃喃道。
“那您愿意娶我吗?”
奈芙换了一种更大胆的说法,但这次回答奈芙的是一阵沉默。
她似乎有些沮丧,泄气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您不必开口,像您这种绅士应该说不出拒绝的话。”
执刑官脱口而出:“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没法承诺太多,只说,“如果可以的话。”
奈芙应该是觉得他在随口敷衍,就没再为难他,换了一个话题。
“算了,我还是去修道院吧。”
“修道院?”
听到这三个字,他内心震如鼓擂。
菲尔德家的人竟然要送她去修道院?
他连忙开口,“不,不能去修道院。”
“我知道,进去就要待上一辈子,出不来了。”
“不仅如此,您知道那里面——”他实在不忍心把后面的话告诉奈芙。
执刑官向高处菲尔德庄园的位置望了一眼,再看奈芙时眼眸里有同情的目光,但全部被隐藏在铁面具后。
他缓缓开口:“我认为,比起去修道院,还是嫁给沃尔夫更好一点。”
“啊?”奈芙惊讶,“您刚才还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先嫁给他,想办法离开菲尔德庄园,如果沃尔夫对您不好,我会来接您。”执刑官向奈芙承诺。
“这么说,您愿意娶我?”
“如果沃尔夫对您不好的话。”
奈芙直接忽略这个前置条件,向他做了保证:“您放心,我不会喜欢沃尔夫,我会等您来接我。”
沉默片刻,执刑官回她:“好。”
他拉起缰绳,马儿重新迈步,将奈芙送回了菲尔德庄园。
摇了铃,在菲尔德庄园门口的铁栅栏前,两人即将分开,奈芙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们守护者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执刑官告诉她,“我的代号是野狼。”
庄园里的仆人已经陆续向门前跑来,执刑官看了奈芙一眼,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小路的第一个弯道中。
等回到庄园,仆人们都被奈芙吓了一跳,新派来的侍女战战兢兢地帮她梳洗。
奈芙坐到梳妆镜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镜子里是一张惨白的脸,两颊上是汗水晕开的红圈,那是莉莉早上故意给她上的妆。
经过一天的洗礼,脸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侍女用热毛巾要很用力才能给她擦下来。
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比鬼还可怕。
但奈芙还是很开心。
她的野狼先生果真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竟然没被她这副尊容给吓退,看上去只爱她的灵魂和内心。
奈芙开心没多久,又犯了愁。
野狼先生光说让她嫁给沃尔夫,但她要怎么才能嫁给沃尔夫啊。
那个沃尔夫已经明确说根本不想娶她,而且她今天排队检查的时候,也没发现沃尔夫的身影。
说不好,那个沃尔夫已经死了。
梳洗完毕的奈芙躺回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
相隔酒馆三条街区的一幢民居内。
酒馆的性感女招待单脚踩上床的边沿,伸手缓缓褪下黑色吊带袜。
月光透过窗户射入昏暗的房间内,墙壁上透出她迷人的凹凸曲线。
远处的塔楼模模糊糊地传来沉闷的钟声,在不间断的十二下过后,乌云遮住了月亮。
昏暗处,墙上的曲线忽然变高,拉长。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赛琳娜——”
赛琳娜直起身,随手将吊带袜扔在床上,用嘲笑的语气对投在墙壁上扭曲的影子说:“我的王,你总是怪我不够大胆,今天你自已上又怎么样,他根本不为所动。”
影子沉声:“他明明已经——”
赛琳娜笑起来,打断了他,“跟你们草木一样,男人也是会伪装的,所以咱们还是按照各自分工,我做好我的事情,你做好你的事情。怎么样?”
影子哼了一声:“可以。”但又不放心地问赛琳娜,“你准备怎么做?”
“这您就别管了,”赛琳娜转了转身,欣赏自已完美的身姿片刻,漫不经心道,“成功以后,记得您承诺过我的东西。”
墙上的影子也随着她来回扭动,沉声说:“那是当然,我已经被困在这儿整一年了,别让我等太久,赛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