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办寿宴的这个酒店是个很大的庄园.
酒店主体是欧式古堡的设计,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树叶早已脱落完全,只剩粗壮的光秃秃的树干。
东五环郊外的天空还有几个星星,夏里微微抬眸,便瞧见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星光。
她在想,如果十七岁躲在被窝里哭的夏里,听到池少尘问这话,定是要擦干眼泪,爬出被窝,肯定地告诉他:“喜欢,夏里喜欢池少尘的。”
如果是十八岁早已决定不喜欢池少尘,但还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的夏里,大概也会在犹豫之后对他点点头。
即便是十九岁、二十岁,甚至只是夏思思回来之前的夏里,听到这个问题,再不济,也会回答一句“喜欢过的”。
可此时此刻的夏里,一件白色长款风衣罩在身上,清冷而疏离,像天上那半轮皎洁的月亮,淡漠地开口:“没有。从来没有喜欢过。”
池少尘听了,声音沉得可怕,“夏里,你就是你势利的妈养的机器人,没有心。”
说完,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进酒店大厅,后脚池故渊便把车停在了她面前。
副驾驶是空的,她拉开门坐了上去。
池故渊明晃晃地把副驾留给她,她便了然,范昌明应当知道他们的关系,大大方方地坐着。
只是她倔强地瞥向窗外,只留一个后脑勺给池故渊的样子,出卖了她。
池故渊知道,她有心事,而这心事必然不单单是室友自杀、被迫相亲,更多的应该是刚刚那个走进酒店的身影。
即便离得远,他也看得出来,那是池少尘。
此时此刻,他心里发疯似地嫉妒着池少尘。
池少尘那样渣那样不在意夏里,即便两人已经分手,可她的情绪,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他挑动。
“我公寓楼下最近新开了家烧烤店,老板东北人,手艺很绝,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尝尝?我猜你们也没吃饭吧。”
范昌明出声问。
“不去。”
“可以不去吗?”
夏里和池故渊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强硬,一个温软,但都在拒绝他。
范昌明不是没感觉到车内的气氛有点微妙。
但他坐在后排,没看见刚才转身离去的池少尘,更无法理解那似有若无的微妙感从何而来。
他开口也是有意打破僵局,只是好心被小情侣当作驴肝肺了。
他刚才跟着池故渊去停车场,到夏里听不见的地方,上来就对池故渊骂了一句“变态”。
夏里和池少尘的关系,他有所耳闻,也就是说,池故渊现在和前未来弟媳在一起。
池故渊不以为意,放出更重磅更变态的消息,说:“我们结婚了。”
范昌明把平生所会的骂人词汇全都转化成感叹词,接连说了一路,直到车子停在夏里面前。
车上,范昌明也闭了嘴,小情侣之间的事还是少插手得好。
但池故渊这个没良心的,把他扔在地铁站便开车走了,说他家太远了,不送。
他家是在南郊,农科院附近,远是远了点,但这人可真是没点同情心。
他都说了,他现在完全不接受范家的钱,贫穷得连辆车都没有,要麻烦他送自已回家。
之前池故渊没说话,范昌明还以为他默许了,结果还是给他扔在了地铁站。
范昌明想绝交一段时间,但三天后在公寓楼下看到他送来的一辆二十多万的车,连牌都上好了后,决定原谅他,这朋友还是能处的。
-
池故渊的宾利驶入陶然亭的地下车库,他的手机第三次响起,是池敬辞的来电。
车子停到专属车位上,电话铃还没结束。
今晚的池敬辞显得格外有耐心,池故渊最后还是接通。
电话被接通,另一端的池敬辞还没反应过来,静默了几秒,才开口。
完全没有打了多通电话的不耐烦,声线虽浑厚,但算得上温和,“故渊啊,听范老说你也来了,爸怎么没看见呢?你谢叔叔想见见你。”
池敬辞所说的“谢叔叔”是谢鸣坤,谢氏的董事长,谢氏做得的是材料加工,老企业,技术创新一直跟不上,早有没落势头。
和驰海一直有合作,前段时间供应驰海的一批货,存在明显偷工减料问题,质量不过关。
驰海检查时发现问题,因为谢鸣坤和池敬辞私人关系很不错,负责的人不敢直接退货要求赔偿,只能把这小事告知池故渊。
池故渊没犹豫,直接取消了和谢氏的所有合作。
他早有换供应商的想法,市面上的产品更新换代了一代又一代,谢氏守着那老技术不肯换,原本他还想着找个机会亲自去谢氏谈谈。
现在好机会送上了门,他没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
谢鸣坤找他应该也为了这事。
“没什么意思,就先走了。”
“胡闹!怎么还是这么随心所欲,范老的宴会怎么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池敬辞的语气已然生硬,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池故渊听着舒服多了。
“不然呢?礼物送到了,人见了,寿祝了,怎么不能走?”
池故渊熄了火,解开安全带,看了眼,在车停稳后便直接下了车的夏里,更没了听他讲话的耐心。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会儿,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家一起吃个饭?”
这话池故渊没回,直接挂断了电话,下了车。
夏里按的电梯已经到达,全程仍旧没看他一眼。
夏里是不敢看他,自知眼眶一定是红的,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问,只想自已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沉默地站在电梯箱里,幽闭的环境将这种沉默强烈渲染,可谁也没开口说话。
终于进了家门,池故渊径直去了书房。
夏里回到主卧,换下衣服,进浴室洗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澡。
她不知道池故渊什么时候会回到卧室,只能躲在浴室收拾心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这么矫情,会忍不住想哭,忍了一路。
她想起舅舅,五岁前的记忆记不太清,但姥姥和舅舅,她记得清楚。
可过去太久,平时也不会想起,只是今天看到李文馨躺在面前,那摊铺在地面的血和记忆中的擦不掉的血迹无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