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梁小天

晴空万里，灿烂的阳光给浩瀚的云海镀上了绚丽的金色，霞光万丈，如梦似幻。

一个身影站立巨剑之上，正在云海霞光中穿梭飞行。他衣袂飘飘，身形飞快，眨眼穿越数道彩虹，所经之处掀起阵阵云雾激荡，他一边飞掠一边低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脚下。

透过云层稀疏的缝隙，只见脚下大地广阔。群山如奔腾的波涛般奔涌着向远方伸展，直到天与地交接的尽头。湖泊亮如明镜，风在天地间柔和地吟唱，鹰在高天遨翔，大地上郁郁葱葱覆盖着茂盛的植物，各种各样的生灵在丛林中倘佯栖息，所有眼前的一切都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展现出一幅生机勃勃气势恢宏的生命图景。

一群大雁正在前面飞翔，那人见状显得玩心大起，脚下加劲催剑，奋力追上，冲入雁群之中。群雁随即发出阵阵惊讶的鸣叫，一片大乱。但它们显得见怪不怪，很快就又镇静下来，恢复了秩序。雁群伴随着那个御剑飞行之人，发出欢快的鸣叫，亲昵地相互追逐飞行。

离那场旷世的神魔之战爆发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正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之中，只剩下种种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和对往事捕风捉影的猜测。

山间突然吹过一阵轻风，吹散了弥散在树林里的淡淡的雾气。一阵阵隐约的话语声随着风声传出，远处树林里依稀露出几间屋舍的踪迹，数缕炊烟袅袅升起。树林深处藏着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人族小村子。日色向晚，村子里如往常般一片热闹。几只母鸡各自领着小鸡在屋前屋后到处晃动觅食，嘴里发出咕咕的鸣叫声，鸡群里时不时冒出鸭和鹅的身影，不和谐地乱叫着。几条狗趴在空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一旦感觉到附近的风吹草动，立即警觉地探起头来打量一下。此时有几条狗察觉到天空的异状，它们抬头仰望打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看着那御剑飞行之人在眼前一掠而过，不见了踪影，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耷拉着头继续趴着。几个村民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毫无所觉。一群孩童则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相互追逐，嘴里发出阵阵快乐的叫声，所到之处鸡鸭传来阵阵惊叫，扑腾着翅膀纷纷避开。

“昆沙老爹。”孩子们跑过一个老汉的身边，有人快活地叫了一声。

那个被叫作昆沙老爹的老汉正在自家屋前空地上卖力地劈柴。他赤裸着上身，身材魁梧，年老的肌肤略显松驰地耷拉下来，因为常年日晒，肤色有些晦暗，但肌肉依旧健硕。从体形上看得出昆沙老爹年轻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勇士，但是岁月流逝，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阻挡的印记。现在的昆沙老爹一头白发满脸皱纹，颏下的白须更仿佛是岁月的注脚，一阵微风吹来，白须在微风中像秋天的白茅草一样瑟瑟颤动。

此时昆沙老爹早已是汗流浃背，在他的脚边滚落着一地已经劈好的柴禾，但他还是像不知疲倦似地砍着，脚边的柴禾也就越堆越多。他出手精准，看准木柴的纹理，每一次砍出，随着木柴像爆竹一样发出呯地一声脆响，然后很干脆地裂开。然后他又俯身从一旁拿起一块木柴，在木砧上放好，准备下一次劈击。他就这样有节奏地砍着，仿佛不是在砍柴，而是在演奏着一件乐器。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蹲在昆沙老爹的面前，痴痴地看着昆沙老爹砍柴，仿佛入了迷。他时不时地也会醒悟过来，帮着昆沙老爹把一旁的柴禾放到木砧上。到了这种时候，昆沙老爹好像就被打乱了节奏，但是他并没有责怪男孩，而是停下来稍稍休息，用手背擦一下额头的汗，冲着男孩慈爱地笑笑，眼中充满了赞许之色。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男孩扭头看了一下，看到那群孩童又追逐打闹着从身后像旋风般一样冲了过去，眨眼又到了远处。男孩羡慕地看了看，然后扭头继续看着昆沙砍柴。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昆沙注意地瞟了男孩一眼。

“我——”男孩犹豫地打量着那群在远处追逐打闹的孩童，然后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他们跑得快，又打不过他们。”男孩口中的“打”当然不是真的打，而是孩童之间的玩闹。

昆沙更加注意地打量了男孩一眼。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模样十分机灵，只是身材略显矮小瘦弱，脸上手上还带着几道淤青，看样子在平常的玩闹中他没有少受欺负，这显然让他产生了忌惮，从而开始刻意躲避那些追逐打闹的游戏。

“一个好的勇士应当勇敢面对一切困难，而不是选择逃避。”昆沙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能成为一个勇士吗？”男孩怯怯地问道。

“你想成为一名勇士吗？”昆沙紧盯着男孩，意味深长地问道。

“想。”

“说说看，什么是勇士。”

男孩一脸懵懂地看着昆沙，摇了摇头。

昆沙不再说话，继续挥斧劈柴。

“你劈了这么久，不感到累吗？”男孩抬头问道，眼中满是关心的神色。

“不累。”昆沙老爹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我看你身上满是汗，要不要让我来帮你，你先歇歇。”

“好吧，那就让你来试试。”昆沙老爹很爽快地放下斧子，站到了一边。

男孩早就跃跃欲试想试上一把。他没想到昆沙老爹这么快就应允了，显得有些喜出望外。男孩喜滋滋地走到昆沙老爹原先站着的位子，他试着拿起斧子，感到斧子在手里沉甸甸地，他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惊叹道：“这斧子好沉！”

昆沙老斧笑而不语地看着。男孩显得有些倔强，虽然心里吃惊，但并没有退缩。他努力举起斧子，看准木砧上那块摆好的木柴砍了下去。斧子刚落到一半，男孩就觉得手中的斧子越发沉重，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几乎脱手。

斧子歪歪扭扭地砸在木柴上，发出呯地一声闷响，然后斧子脱手落在地上，木砧上的木柴被斧子砸中，呯地一声弹跳起老高，翻转了一下倒在了木砧上。男孩刚才那一斧只在木柴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

“哈哈，废柴！”这时凑巧那群打闹的孩童又从一旁跑过，看到眼前情景，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随即后面一大群小孩开始纷纷叫嚷，发出开心的大笑。“废柴！废柴！”

男孩怔怔地站着，看着脚下的那柄斧子，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声音远去，旁边那些孩童已经谑笑叫嚷着跑远了。

那是一柄钢斧，刃口锋利，入手沉重。

村子里原本不产钢，也没有从外面运进钢来，这造斧子的钢是昆沙老爹偶然在林子里捡到的。村子里有很多人都曾在林子里捡到过废旧的钢铁，用它们打造成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至于这些钢的来历，它们为什么会遗留在林子里，孩子从小就听说那是大洪水之前那场神魔大战中交战双方遗留下来的武器。

“来，别灰心，你再试试。”昆沙老爹在一旁满脸鼓励地看着男孩。他走上前去，轻轻松松地捡起地上的斧子，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刚才你的姿势不对。你看，砍柴其实用的不仅是手臂上的力量，更是腰部的力量。你看，要这样站好。”昆沙老爹拿起斧子摆了个姿势，两腿像柱子一样牢牢地扎在地上，然后他又指着砧板上的木柴说道：“你看，这些木柴都有各自的纹理，有些木柴因为干燥本身就已经开始产生裂纹，你要看准这些纹理和裂纹，这些裂纹和裂纹就像是对手的弱点，能帮助你花费最少的力气获得胜利。眼要准，下手更要干脆，要记住，是你在操纵斧子，而不能让斧子来左右你。”说着话，他随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砍了下去。“啪”地一声脆响，木柴像熟透的豆荚一样应声裂开。男孩欣喜地看着，领悟地点了点头。

“来，你再试试！”昆沙老爹重新又把斧子塞给男孩。

男孩振作精神，学着昆沙老爹的样子，使足力气，举起斧子砍了下去。“呯”地一声巨响，斧子砍在木柴上，但是并没有把木些劈开，木柴又弹跳了一下，完整地落在砧板上。

男孩失望地看着昆沙老爹，脸色有些难堪。

“别灰心，你的方式已经对了，但是手里缺少准头，姿势生硬，还不够娴熟。要做到眼到力到意到。砍柴看上去是件小事，但其实也大有学问，每块木柴的纹理、燥湿、质地不同，所用的力量和技巧也因地制宜，这里面大有讲究，如果只讲蛮力砍不了几块就会力气用尽，你多练练，自然就会得心应手的。”昆沙老爹在一旁继续鼓励着说道。

“嗯。”男孩听到鼓励，重新找回了信心，再次举起斧子。

就这样又试了好几次，终于随着一声像爆竹一样的脆响，男孩成功地劈开了木柴。

男孩一脸惊喜地看着昆沙老爹，等待他的赞扬。昆沙老爹果然毫不吝啬地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砍地不错，孩子，就照着这个样子练。”昆沙老爹鼓励着说道。

男孩用力不停地砍着，渐渐显得得心应手，干柴在他的斧子下发出呯呯有节律的声响，片片碎裂。看着脚下的木柴越积越多，男孩感觉很有成就感，他劈地更加卖力。“昆沙老爹”男孩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每天砍这个不累吗？”

“不累。”昆沙老爹打量着男孩满头大汗的样子摇头说道。

“可我为什么感觉劈了没几下就没了力气？”

“坚持下去，日子久了你就会习惯的。”

“哦。”男孩漫应一声，继续劈柴。“昆沙爷爷，你是个勇士是吗？”他突然这样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村子里许多人都说你是勇士。你说，我这样劈柴，以后能成为勇士吗？”

“只要你能够坚持，就能。”

这一老一少说着话砍着柴，他们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了村子里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的注意。一些孩童开始停下脚步，好奇地聚集到两人身边。很快越来越多的孩童都被吸引了过来。

“让我来！”一个年纪稍大，长得也颇为健壮的少年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抢过斧子，说道：“看我的。”他自恃力大，得意洋洋地猛力一挥斧子，没提防那斧子很沉，挥过头顶之后竟然无法发力朝前砍下，那斧子竟然就此脱手落在了他的身后。

“废柴。”先前那个瘦弱男孩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你说谁呢？”健壮少年悻悻地揉着酸痛的胳膊，刚才他用力过猛，胳膊差点被甩到脱臼，剧痛之下不免感到心有余悸。他听到嘲笑不禁心里更是来气，冲着那男孩瞪了一眼。“说话小心点，小心我揍你！”

“你来呀，我可不怕你。”瘦弱男孩毫不示弱地瞪了一眼。

两人随即扭打在一起，相互撕扯着滚落在地。瘦弱男孩显然不是那健壮少年的对手，很快就被那健壮少年按在身下。健壮少年一旦得势，得意洋洋地挥拳就要猛揍瘦弱少年，一旁站着的昆沙老爹眼明手快，急忙上前拉开两人。他冲着那个健壮少年喝道：“虽龙，别欺负小天。”

“我没有欺负他。”叫作虽龙的健壮少年强词夺理争辩道。“是他说话太气人。”

“难道你没有骂他废柴？”

“他就是一个废柴。”

“你这话就说得欺负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虽龙，你年纪比梁小天可是大上好几岁，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让着弟弟才对。”昆沙老爹和这些孩童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对眼前这些孩子自然是知根知底。

“我才不要和他做朋友呢。废柴！”虽龙人小鬼大，竟然对昆沙老爹毫不买账，鄙夷地打量着了那个叫梁小天的瘦弱男孩说道。

梁小天受到污辱，并没有急着讨回公道，眼眶中又涌出委屈的眼泪。

“呵呵。”昆沙老爹看着这两个像冤家对头一样的男孩，不禁摇头苦笑。

村子里冒出几声惊喜的叫声。“回来了！回来了！”随着这阵阵叫嚷，家家户户的女人们听到动静纷纷从各自的屋子里跑了出来，朝着不远处的村口张望。与此同时，村外的山坡上人影晃动，冒出好些个人影。那是一群年轻健壮的男子，人数大约有二三十人，个个肩头扛着猎物，身上背着弓箭，喜气洋洋地沿着山路矫健地走来。村子里的人蜂拥着涌向村口迎接，村口随后又是一阵喧闹。

“哟，今天的收获可真不错。”

“孩子他妈，快回去烧些热水，把篝火点起来，今天晚上咱们全村人要聚在一起好好大吃一顿。”有个男子的声音大声说道。

“爸爸！爸爸回来了！”聚在昆沙老爹跟前的那些孩子立即被这群狩猎归来的男子吸引住了，纷纷拔腿跑向村口，口中更是叫嚷不已。就在这阵阵喧闹声中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村子。

昆沙老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景像，慢条斯理地把砍好的木柴整齐地码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