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阿蓝的记忆,还有几处。
夏天的时候,阿蓝穿的总是一件蓝色的旧校服,衣服又丑又旧,可是穿到她的身上就好看了。
她整天在家里做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还要照顾小齐,好像有永远干不完的活。每次我去找小齐玩,总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她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啊,为什么像一个母亲一样忙碌。有一次我去小齐家,看见阿蓝正在锅屋里做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当我看见,汗水从她的额头流下,从她皎洁的脸颊流下,一直流到雪白的脖子,再流到衣服里。衣服已经被汗湿了,然后我心里开始砰砰快速跳着,就不敢看了。这些感觉很奇怪,我的心里竟然有些心疼,心疼阿蓝这么辛苦。
更让人想不到是,在夏天的一个黄昏,我再一次来到小齐家找小齐玩,竟然看到一幕让我十分震惊的场面。我看到小齐光着身子坐在大木桶里,阿蓝拿着毛巾在给他搓背,小齐就这么赤身裸体的,连小鸡鸡都露出来了,可是阿蓝不是女生吗?怎么可以这样?我看着这幅场景,大脑充着血,眼睛睁得要多大有多大,我先是震惊后是生气,我怒气冲冲地问小齐:为什么阿蓝会帮你洗澡,她不是女的吗?小齐看到我来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那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说完便站了起来,他掐着腰,露着下半身面对着我,加上脸上那份高傲的表情。我感觉受到了羞辱,我分不清,小齐是羞辱了我,还是羞辱了阿蓝,我只觉得心中一些美好东西被人践踏了,当时我真想一脚把他踹翻,然后拉着阿蓝跑出去。可是我没有,我忍住了,我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牙,双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小齐,然后便飞快地跑出去了。
我边跑,边生气,一直跑到家里破土屋的墙角,伏着旁边那棵老杨树,然后用脚愤怒地踢着树根。一阵风吹过,老杨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混着我踢树根的声音飘荡在茅草屋周围,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弥漫在我周围。那一刻,我恨死了小齐,发誓以后再也不和他玩了,我只觉得他是一个乌龟王八蛋,是一个恶心的哈巴狗,他不是人,是狗娘养的畜生!
后来,晚上,母亲发现我很沉默了,问我怎么了,我只是闷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连续十来天,我都没有和小齐玩。那是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
直到后来有一次阿蓝见我不去找她弟弟玩了,于是主动来找我。我看见她来我家很高兴 ,边急忙跟她说,以后别帮小齐洗澡。阿蓝则笑着说:"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找小齐玩的吗?"她看见我郑重地点点了头,于是又淡然说道:"这没什么的,我们是一家人啊,我又是他姐姐,他脚不方便,帮他洗澡没什么的。"我直到那一刻才有明白,原来,我只是嫉妒小齐,嫉妒他有阿蓝这样的姐姐!我心里想着阿蓝要是我的姐姐该多好,这样就可以像小齐一样坐在木桶里,然后让阿蓝在旁边帮我洗澡。
在后来,我更加同情阿蓝了,当然阿蓝有时候也会关心我。村庄里也有一些经常欺负我的人,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大青的男孩。
大青那会也是十几岁,长得五大三粗,一脸麻子,十分的恶心。他最恶心的是仗着自已块头大,经常欺负人。他在村里成立了一个帮会,叫青堂帮,他是老大,经常带着村里其它调皮的男生四处欺负人。
那会,我家刚刚和大青家吵架,大人之间的矛盾延续到了小孩身上。大青便扬言要揍我,说要把我打死扔进茅坑里。
每到我在村里远远看到大青时,我都会一溜烟的跑,还好我跑得快一直没有被抓住。直到有一天,那会还是夏天,天上下起了大雨,我躲在屋后田地的草棚里玩泥巴,和阿蓝,小齐约好一起在这玩,我来的早了些,就独自先玩了起来。大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拎起我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然后把我往地上一摔,然后用铁钳一样的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吼道:"狗娃,你他妈的再跑啊,小兔崽子,让你跑 让你跑,让你跑……"。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打着我的脸,然后,站起来用脚踢,把我玩的泥巴直接砸我头上,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脸上上全是泥巴。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屋后白杨树林被风吹得疯狂地摇曳着,倾泻而下的雨滴把草棚打得噼里啪啦响,雨声遮掩了一切丑恶和肮脏。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又被他踢趴下,最后,大青用脚踩着我的头,狞笑着说"你他妈不知死活还跑啊"我趴在他的脚下动弹不得,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个时候,阿蓝打着雨伞和小齐来了,大青看到有人来了,才把脚拿开,临走之前还狠狠地踢了我一下。阿蓝看到后急忙来到身边把大青推开,生气说道:"你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关你屁事,他妈的,等会老子连你一块打!"
"你动我一下试试,我马上就跟你爸说"阿蓝毫不畏惧。
大青最怕他爸,一听阿蓝这样说,态度才缓和些。"多管闲事"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走了。
我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麻木看着阿蓝怒斥着大青。我挣扎地想爬起身,不想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大青走后,阿蓝慌忙蹲下来和小琪一起想把我扶起来,我甩开他们的手,自已缓慢地坐起来,面无表情,嘴角留着血丝,眼神恶狠狠盯着大青的背影。
阿蓝拿出卫生纸,轻轻帮我擦着脸上头上泥巴,边擦边说:"你去跟他爸告状,他爸一定会打他的。
我没有说话,然后,咬着牙,忽然爬起就往暴雨中跑,我跌跌撞撞地跑着,暴雨淋湿了我的全身,我的脸上混着泥水和屈辱的泪水,我疯狂地跑奔跑着,在屋后的杨树林中,在暴雨滂沱的下午,在泥泞的小路上 ……
阿蓝和小齐在后面追赶着,阿蓝喊着,你不要跑了,快回来!我没有停下在雨中奔跑的脚步,我努力地跑着,尽管身上全是伤痛,恍惚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看见阿蓝也暴雨中奔跑,雨水也打湿了她的秀发,还有她洁白的脸庞……
我时常想阿蓝在我的童年里占有那么重要的地位,一定会永远留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开始模糊了,但是童年的那场大雨却一直下着,我还在暴雨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