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议妥当,告之众人后,何千秋又为林正清求情道:“我们两家恩怨已清,若让姓林的自废武功,恐怕会又生仇怨,还请两位少侠高抬贵手。”
梅御卿笑道:“那便在他外面再套一件外衫,里面用绳索铁链紧紧缚住,教他多吃些苦头。宁姑娘你说呢?”宁璞道:“暂且如此,假若他有半点异动,我手中的乌霜剑绝不留情。” 林正清闻言,竟跪在宁璞与梅御卿面前,连声叩谢。
宁璞不愿去瞧他,领着众人一起离开竹林,返回镇上。
这日正是取剑的日子,宁璞与梅御卿来到铁匠铺,却见那铁匠师傅和小学徒愁眉苦脸。打听之下,方知那宝剑锻造时断了两次,如今品质不佳,甚是心忧。
宁璞朗声笑道:“那是我与此剑无缘,却与乌霜剑有缘。若不是师傅三天前赠剑于我,只怕我再没有机会回来见你了。这金镯,便请师傅收好,算我酬谢师傅的。”说罢,向铁匠师傅讨了一副铁链,便与梅御卿一道离去。
宁璞安排梅御卿和何万年重新配好三辆马车的车厢,又购得一套女子衣衫给自已换上,这才领了众人离开柳泊岭,浩浩荡荡往郊外走去。
宁璞骑马走在马车旁,车内的宫女们都掀开车帘看她,倒将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宁璞问道:“早上我醒来时,见你们被梅御卿逗得哈哈大笑,他对你们说甚么了?”
一宫女道:“梅大哥说的是他在扬州城的趣事。他在扬子江的水鬼手中救下一位姑娘,一路护送姑娘到了扬州城外。梅大哥要北上楚州办一件急事,临别前,那姑娘想留芳名给他,但梅大哥说不用,将来他只需在扬州城里随便找一人打听,这扬州城最美的姑娘住哪里,肯定就能找到她。”
宁璞因为押后,走在队伍最后面,目光落在最前面领路的梅御卿,心中暗想:“这家伙虽有些侠义心肠,却总是喜欢说些花言巧语讨姑娘喜欢,瞧着真让人讨厌。”
却听那宫女续道:“过了半个月,梅大哥办完事情又回到扬州,向一位老汉打听扬州最美的姑娘在哪里。结果那老汉将梅大哥领到丽春院门外,那是扬州最大的妓院,梅大哥说他不是这个意思,那老汉说你就是这个意思。”
车内四位宫女都哈哈大笑起来,宁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那他最后找到那姑娘了吗?”
那宫女一边点头一边笑道:“他们两人就在丽春院门口争执起来,还引得众多姑娘围观,一时之间,扬州城内无人不知梅大哥要找扬州城最美的姑娘,这奇闻自然也传到了那姑娘耳中。原来那姑娘是扬州城南宫世家的千金,叫南宫画,自幼习武,却因不谙水性,在江上施展不开,幸得梅大哥相救。”
宁璞忽地想起苏岱年曾说过梅御卿有“琴、棋、书、画”四美相伴,莫非这南宫画就是其中一人?她又问道:“那他有没有说甚么与我相关之事?”却见四个宫女都摇摇头,宁璞心知她们不必说谎,暗想:“原来他没有瞎编我行侠仗义的事,故意逗我呢?”
另一位宫女又道:“梅大哥还讲了他在太原府的趣事。有一伙山贼要抢良家妇女做压寨夫人,恰好被梅大哥撞见。他让那家藏起新娘,自已却换上新娘的青绿嫁衣,披上盖头,被山贼装进马车送上山寨去了。等到拜堂成亲,那山贼头目才发现盖头下面竟是个男子。梅大哥演得兴起,冲那山贼头目抛个媚眼,捏着嗓子喊他夫君,将那头目吓得寒毛直竖,以为梅大哥有龙阳之好。那山贼头目打又打不过梅大哥,躲又躲不过那一声接一声的‘夫君’,最后跪地求饶,发誓痛改前非,绝不骚扰山下百姓。”
众宫女又大笑起来,但宁璞却想这太原府的姑娘会不会也是琴棋书画中的一位。又一名年纪尚小的宫女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不甚开心,便提出要唱个小曲给宁璞听。
宁璞久未听闻中原的小曲小调,立时来了兴致。
却听那宫女唱的是前朝大诗人李白的《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渡湘水。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这宫女回环往复地哼唱着,那歌声哀婉悠扬,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但在宁璞耳中,却把“白云”二字都听作了“云白”,那头两句竟变成了“楚山秦山皆云白,云白处处长随君。”一时勾起她深埋心底的思念和幽怨,既想陆云白为甚么这般狠心,十年也不来看自已一眼,又想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想着想着,竟不觉心头一酸,泪眼盈盈。
先前那宫女见状,忙制止这唱曲的宫女,说道:“小芜,你快别唱了。一定是你唱得太难听了,你看,把我们的恩人都快听哭了。”
宁璞破涕为笑,道:“不不不,她唱得太好听了,让我想到故人旧事,一时情难自已。”
一行人说说笑笑,过了几个时辰,在宥州城外三里处分道而行。众宫女纷纷自报家门,让宁璞和梅御卿日后有空去看她们,梅御卿自是一一答应下来,还将众女姓名重复一遍,无一错漏。
宁璞目送何氏兄弟领着三辆马车往南走远,这才与梅御卿一起带着林正清向东而行。
三人骑马走了数日,折向东北,沿途遇见不少内附大宋的流民马队。这日已近浊轮寨,马队愈多,行走愈发缓慢。
宁璞向行人打听,才知这浊轮寨是西夏最东面一个小寨子,本已荒废,却因它与宋境的连谷城隔河相望,诸多内附流民须在浊轮寨停留,待宋兵查验身份后才放行渡河。
又等了半日,三人才走入寨中,却见有十余位江湖豪侠模样的汉子排成两排,中间留出一条道来,方便内附流民挨个上前接受宋兵的盘问,并录入名册。
因为久等的缘故,众流民饥渴难耐,有些躁动不安。一位坐在宋兵身侧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拱手道:“诸位千里迢迢赶来内附大宋,弃暗投明,我大宋子民无不欢迎,但我们也担心有西夏谍者混在其中,不得不逐一甄别,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宁璞低声对梅御卿说道:“这人声量不大,却能在嘈杂声中将每个字都传入各人耳中,可见内力甚是了得。”
梅御卿正想说话,却听身侧那林正清高声喊道:“叔叔救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