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一盏温热的茶水忽地泼来,宁璞猝不及防,被淋得满头满脸的水渍茶末。众人齐声惊呼,却见明少严捏着一只黑釉茶盏,冷哼一声,道:“你不是学过秘籍上的武功吗?却连一盏茶也躲不过?”
明知忬喝道:“胡闹!”
陆云白疾跑上前,替宁璞抹脸擦拭。
明少严道:“姑姑,她今日敢顶撞你,不知道他日还会做出甚么忤逆之举。我既是她兄长,替姑姑管教管教她,也是天经地义。”说罢欺身上前,电光火石间,一掌又拍向宁璞的右肩。正站在她右侧的陆云白慌忙抬掌格挡,却被明少严掌力击飞,径直撞到墙上。陆云白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宁璞又惊又怒,在她心中,旁人打陆哥哥一掌,比打她十掌还难受,立时弯身出拳,直捣明少严的腹部。不料明少严的拳脚功夫颇有造诣,先是抬腿挡拳,再是单掌竖劈,击向宁璞脖颈处,却见又有一只手从斜侧里伸出,托住明少严的手掌,轻轻一推,明少严踉踉跄跄,连退数步。宁璞抬头看去,出手相救的正是姑姑。
明知忬看着陆云白问道:“云白,没事罢?”陆云白摇摇头。
明少严冷笑道:“他知不知道自已的斤两,居然还英雄救美?”又看向宁璞说道:“那池门主在兔尾川一战,身中七支箭矢,仍奋勇杀敌,端的是个英雄。但听闻这秘籍可能是真的,我见他立时便把持不住。连池门主这样的英雄尚且如此,你那甚么狗屁办法绝对行不通!照我看,不如你自已躲起来练它,等你真练成了,嘿嘿,或许就能对付那个一品狼骑李赞延,替我们拿回丰州城。”
明知忬拉过宁璞的手,让她坐下,说道:“你这位堂哥心高气傲,爱得罪人,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对了,你说你是为了压制余毒才练的秘籍内功,让姑姑瞧一瞧。”手指搭其腕上,静听片刻,说道:“原来是夜月狼骑的‘如芥’之毒,此毒附骨入髓,的确很难拔除。你虽用多家内力强压它,但不是长久之计,你越是强压,这毒埋得越深,将来发作起来也越是厉害。好在姑姑有办法救你,你就留在麟州,留在姑姑身边,每日让姑姑用内力帮你拔毒,或许要花两三年的工夫。不过你一边练功,一边祛毒,倒也两全其美。”
宁璞摇头道:“姑姑有所不知,其实我的体内还有一种暂时没有发作的毒,是宁明哥逼我服下的。我须得在一年的时间内找到我爹爹和弟弟,带他们回去见我娘亲,他才会给我解药。再则,就算我真的练成了秘籍里的武功,那江湖上仅多出一个高手罢了,我如何能分身救下那么多的大人?所以我想着将秘籍拆分,让武林中有才学有当担的侠士都变成高手,那才是对付夜月狼骑的正途。”
明知忬道:“你爹爹和弟弟十二年来没有音讯,万一你一年时间里找不到他们,如何是好?”
宁璞道:“我就想一边找着他们一边去给各个名门正派奉上秘籍,即便一年之后毒发身亡,也不留遗憾。”
明知忬叹道:“你不仅长得像你祖母,心性也像,却也和她老人家一样……命苦。”她递还秘籍,又道:“也罢,就先按你说的办。不过此行凶险,我派云白、采薇和你堂哥陪你一起去。”
陆云白和左采薇一齐拱手遵令。明少严却道:“不行!姑姑,我已经答应池门主了,要同他一道去北邙山,帮他对付红衣女魔头。”
明知忬道:“你怎么又自作主张?”顿了顿,又道:“想是那池君彦吹捧你几句,你就稀里糊涂答应他了,对不对?”
明少严没有否认,却道:“除魔卫道,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中人该做之事。”
明知忬又看向另外三人,说道:“云白、采薇,少严一个人冒冒失失地跟着三大门派去北邙山,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去往楚州,正好途经北邙山,索性就随他走一遭罢,等北邙山事毕,再一起去楚州。”
陆云白、左采薇答应下来。
明知忬又道:“万一你们身陷险境,无力脱身,必须立时摧毁秘籍,绝不能让秘籍落入野心勃勃的恶人手中。”
宁璞道:“不,不能毁!”明少严却道:“好,我来毁!”两人同时说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回答。
明知忬坐回桌案旁,说道:“采薇,你替为师每日用内力帮我这小侄女拔除余毒,这一路上要辛苦你了。”宁璞一愣,心想姑姑虽与自已想法不一样,却对自已是真的关心,只是麻烦一个尚不熟悉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左采薇已点头道:“姑姑放心。”
明知忬道:“那你们简单收拾一下,随池门主出发罢。”
宁璞心里知道在秘籍一事上暂时无法说服姑姑,环视一圈,这屋内也只有陆哥哥能争取一下,另外三人都视秘籍如洪水猛兽。
四人走出明姑姑的小院,却见梅御卿已迎上来,他盯着宁璞的脸看了又看,问道:“你进去谈秘籍的事情,为何在里面洗了把脸?”
宁璞噗呲一声笑,道:“洗脸?亏你想得出来。”
梅御卿笑道:“我是见你眉毛沾了水,粘在一起,变得细长。不过宁姑娘是美人胚子,粗眉好看,细眉也好看。”他哪里知道这是宁璞被明少严泼了茶水的缘故。
宁璞听他这般夸赞,忙转头看向陆云白,害怕他听了不喜欢。陆云白笑道:“这位梅兄,说得对。”
梅御卿道:“我就知道陆兄不是小气之人,否则做不成陆百万。”
宁璞一愣,问道:“甚么陆百万?”
梅御卿道:“宁姑娘,你别看你这位陆哥哥穿了一身旧衣衫,其实他堆金积玉,家财万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商贾陆百万,就是你这位陆哥哥的化名。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客栈茶舍,钱庄码头,自不在话下。更厉害的是,他在广州港有一支与海外做生意的商船船队,来往占城、真腊、三佛齐等域外之地,每次出海,陆兄的船队还会带回来很多番商,来跟大宋商贾一起做生意,故而广州市舶司的官员也与你陆哥哥交情甚好。”
宁璞满心欢喜,替陆云白高兴,他虽不能习武,却在经商之道上获得巨大成功。忽又心疼起他,这一声声咳嗽伴着他走南闯北,远渡重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