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璋回过头，便见沈妩垂着脑袋，散在肩前的一缕青丝随风摇曳，小姑娘整个人显得十分青涩，拘谨，不停轻颤的长睫表达着不安愧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改正即可。”
“就这样？”沈妩愕然，蓦地抬头。
谢怀璋蹙蹙眉，纳罕地视线落在沈妩脸上，莫名：“你想怎样？”
沈妩忐忑问：“我做错了事，没有惩罚吗？”
方才她不是没看见表哥打谢怀承的样子，几乎落一棍子，谢怀承就闷哼抖栗一下。
那是沈妩头一次见表哥下手打人，她说不清那叫不叫发火，不过表哥不发火，就那么冷冷淡淡地盯着一个人也挺吓人。
他们都因做错事得到了惩罚，唯有沈妩还没有接受到惩罚。
表哥那么一个有原则的人，能不在长辈们面前拆穿她的诡计，已经难得。
居然一点点秋后算账都没有，竟只为她打抱不平吗？
谢怀璋觉得有意思，眼下的沈妩很容易改正错误，还自愿领罚。
这种态度让她想起了学堂中的学生，学生不一定会全部听夫子的话。
但他们进了学堂就需解惑，解惑期间不管夫子说什么，连最差的学生都会将夫子的话听进耳里一星半点。
认知错误时，好学的学生必定会跟随夫子改正。
俨然沈妩目前便是愿意听话的，不过也不是所有学生对夫子的话都能从一而终奉若圭臬。
一如谢怀璋梦中的沈妩就不太听话，现在的沈妩不一定会一直安生。
万一她再遇见什么挫折，指不定还会走上歧途。
谢怀璋不太放心放任沈妩如此，他思忖后道：“回去抄十遍论语，过几日拿给我看。”
“啊！”沈妩猝不及防地轻啊一声。
谢怀璋：“怎么，怕了。”
沈妩忙摇头：“没有，我会认真抄的。”
其实是表哥罚的太少了，没想到就十遍。
而且表哥都不给她一个准确的交送日期，那她是不是晚一点都没关系。
还是说表哥故意的，想测试她有没有真的“洗心革面”。
沈妩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对谢怀璋这样想法深不可测的长兄很难揣测意图。
她纠结地在心里徘徊着。
谢怀璋没有一母同胞的妹妹，堂妹们都有自已的亲哥哥。
长姐谢初蕴在谢怀璋自幼的印象中，一直是个体贴温柔的人，她不仅可以打理自已的事，还能为谢怀璋操心。
因此谢怀璋遇见沈妩这样失了双亲，心思敏感的姑娘，他很难揣测她内心的想法。
但不管是不成了，于是道。
“日后遇见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不用忌讳。”
“随时？”谢怀璋的话让沈妩震惊连连，久久说不出话来，就睁着眼睛看着他，她谨记谢怀璋上次说的话，恐对方跟他客气。
可是如果有表哥随时护着她，遇见了难事有这样一个哥哥如今日一样帮忙，沈妩很渴望。
她经不住诱惑，试探道：“表哥不怕我麻烦吗？”
沈妩眼中的期待，小心，无可掩盖，谢怀璋立马从她一句试探的话中窥见了什么。
他想起来刚带沈妩回府，为了赶紧消除绮梦，不与沈妩生出孽缘，他打了远离沈妩的念头。
亲口在母亲等人面前说不会管沈妩，原来让她记到了现在。
显然那种想法是错的，一日日旖旎缱绻的梦告诉他无效。
反而就如今日一般，帮沈妩了却心中郁结，替她出头讨回公道，她也会心生愧意，愿意改正。
想来这才是正确免除谢怀璋与沈妩之间孽缘的法子，他颔首暗示。
“自然，你也不用怕我，能帮的我会帮，来寻我就成，但谨记，之后不能妄想不该之事明白吗？”
被这般督促，沈妩忙不迭保证：“不会的，我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到底如何，还要看将来，谢怀璋不再多说：“嗯，回去吧。”
旋即俩人各自往院子回。
……
昨日谢初蕴咳嗽的厉害，沈妩今日还没功夫探望，回到栖湘院，沈妩去正院给谢初蕴请了个安。
萧楚迁抽空在看折子，寝屋内只有谢初蕴卧床休息，她听见沈妩过来，热情地让人请进来。
前院二房的事她刚听完，才知沈妩受的委屈比她想象的多。
还是感同身受的缘故，谢初蕴看到乖巧听话的沈妩，就想起了自已的儿女们，真怕她们离了自已受欺负。
她拉着沈妩的手，轻拍安慰：“好孩子，来府中受委屈了。”
有表哥允诺的话，沈妩觉得今日一天都是好心情，早忘记了担惊受怕，她粲然一笑。
“皇后表姐，阿妩不委屈，皇后表姐才要好好保重身子，莫要累到自已。”
谢初蕴浅浅一笑，笑里落寞，刚才她又咳血了，太医说她的身子若频繁咳血就不成，怕是真要时日无多了。
那些贵女无一有用，谢初蕴白忙活了半月，想想就头疼，她放开沈妩的手，点头道。
“好，我知道，阿妩也快回去歇着吧。”
皇后表姐愁眉不展，沈妩知道她在愁什么，可她不好替皇后表姐分担。
就如表姐苦苦筹谋这般来说，宫里一定有更心力交瘁之事，宫里人那么多，会比她跟谢初燕这种小打小闹更可怕。
沈妩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着了迷，听了雪棠表姐几句话，就觉得宫里好，她现在不想入宫了。
谢初蕴躺下后，沈妩也就回漪雪阁了，因为想通了些事，心里轻松，脚步也轻盈。
带着笑容进了漪雪阁，一进门，冬姨娘像久等稀客一般，拉着沈妩的手松口气。
“阿妩，你可回来了，四郎君过来等你呢？”
沈妩讶异：“四表哥来了，怎么不告诉他我不在啊，等多久了？”
她跟随冬姨娘进厅堂，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位上，埋首酣睡的谢怀清。
“四表哥，”沈妩近前轻喊一声。
“阿妩表妹，你回来了，”谢怀清听到有人唤他，猛地抬头。
沈妩跟着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她吓得往后退步。
谢怀清不知是醒是醉，见到沈妩被他吓到，他连连说对不起，但吐字一点不清晰。
还怕多打扰了沈妩，迅速从怀里掏出盒东西，长话短说。
“我听说表妹手让四妹弄伤了，这药膏阿妩你拿着，我刚买的，你好好涂，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谢怀清歪歪扭扭地走出了漪雪阁。
冬姨娘望着谢怀清那走一步眼看要倒的架势，好笑道。
“我说四郎君怎么等那么久，原来是给你药膏，阿妩，四郎君真不错，醉酒了不吵不闹，还惦记着你呢。”
沈妩拿着药膏瓶，尝试地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除了四表哥带来的酒气，并未闻到什么脂粉味。
沈妩许久没见谢初瑶了，她跟自已说亲生母亲来了京中，要去小住。
不久谢怀清也不在家里，据沈妩了解，四表哥说他与母亲关系不亲近，不如谢初瑶与母亲。
难道是四表哥因此买醉了那么些时日。
……
深夜。
谢国公府后院烛火骤然通明，由栖湘院最先亮起，原因是谢初蕴突然呕血不止，萧楚迁下令急带谢初蕴回宫治疗。
同一时间，沈妩在漪雪阁魇在梦里，冬姨娘跟绿媛等人听到动静匆匆过去照顾。
一点燃烛火，发现沈妩不仅浑身发烫，还又起了风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