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们有节奏感地轻轻摆动,左右张望,不知何处响起声线永不重复的低语。
需要有至少两个人做出同样的要求,才能得到正面回复的规则似乎仍然在生效。
江凭风挑一号的刺时,虽然局势剑拔弩张,可并没有其他员工参与其中。但当十号也提出疑问,员工们像一群好奇宝宝,纷纷转头,整齐划一地盯住了一号。
九号就塞在江凭风身边,脑袋还贴在江凭风肩上,就这样转向一号,动作身形看上去都颇为扭曲。
极像如今的一号面对着一面镜子。
一号始终沉默,火焰燃起又熄灭,起落数次,一号随之也变得不像人形。眼镜男震撼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啊”了一声。
最终火苗败退。一号头顶的烛火熄灭,这时它的头已经无法抬起,只能和三号一样高高翻起白眼,阴狠地盯着江凭风笑。
“我们继续讲故事吧。说这些题外话,很容易出戏啊。”
视觉上的恐吓在这次的副本当中对江凭风完全失效,她只知道一号正盯着自已,从其他考生的表情上可以推断出,它的神情大约颇为凶厉,其余的连个毛都感觉不到。
她愉快地笑道:“也不是不行。虽然我被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但,我愿意相信你没有坏心!”
有些问题并不是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一号对于“回答问题”的反应,本来就是一种答案了。
何况江凭风原本只是想尽可能提出疑问点让其他考生听到,顺便以此激怒一号,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她最好的想象更好得多。
除了得到一号的态度,还获知了一号不能只因为“被激怒”就动手的限制。
江凭风笑得眼镜男一个哆嗦。
一号固然不像人,江凭风也不遑多让。
满脸血色纵横流淌,你说你是个人啊?真的吗我不信。
他弱弱提出异议:“要不……咱们还是把所有问题说清楚再进行下一步?”
一号骤然转头——但转不了一点,只带得脖子发出极其刺耳的咔嚓一声。它可算吸取了几次扣锅都被江凭风打断的经历,嘴上速度快得像一阵急雨:
“你想拖延时间!你不想收获鲜明的回忆!”
眼镜男的眼前仿佛浮现一盏盏空中浮灯,随即化作乘风而来看不到头的流星,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
他一推眼镜,顺势甩手,伪装成手表的【罩子】滑下,落地生根,形如半透明的龟壳,将他严丝合缝笼罩在内,另一只手掣出【空气球棒】,已经瞄准了【罩子】升起前便已近身的星点火光。
无形的球棒和火光即将相撞,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没有人说过!”
“他没这样说!你怎么污蔑舍友!”
江凭风啪地一拍地,双眼大睁,充满惊讶委屈不可思议,戏满得快溢出来。
另一道声音是头发同学,江凭风理所当然地没有听见。头发同学久不用脸,看到那副满是戏精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失望状,仰天长叹。
可恶,又输了。
勇者同学想了又想,总算找到一句不会出错的:“咱们应该好好的啊,不该怀疑舍友的。”
——灵感来自上个副本。
十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脸沉痛地看着一号。
考生当中,竟然是至今没有反应的被子人最格格不入了。
江凭风暗暗留心。
飞掠的火星生生停住,眼镜男小心谨慎地收起【罩子】,后退避开火光亮起的范围,再次抬头时,眉头轻蹙,眼角微红,眼中蓄满了泪。
虽然分辨不清容貌,但只要不刻意去辨认每一部分长什么样子,仍然可以看清表情。毫无疑问,眼镜男以格外具有感染力的悲戚在此次戏精大赛里获得了第一。
头发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夭寿啦什么新人都能赢过我了!我真的不能找回自已的脑袋吗!
“没关系,虽然我只是想事先解决所有问题,之后就可以更加专注,但……唉,没关系,我不问了。”
眼镜男含泪带笑,嘴上是豁达和谅解,脸上是被伤透了的心如死灰。
空气中幽幽漂浮的火焰似乎有了一个返回的动势,随即消隐不见。眼镜男按住眼镜,转动眼珠仔细寻找,确认真的一个都没有。
再看向一号,这位刚出场时形象温暖友善充满亲和力的考官头顶的火苗还未熄灭,啪嗒掉下一块脸皮。
它咬牙切齿地笑道:“不问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问了。”
经过这一遭试探,眼镜男也知道想在一号嘴里抠出来确切答案是不可能的,而池临渊并没有表现出分毫袖手旁观的意思,应该还是在人类的范畴。
坚持也得不到更多,自然要见好就收。
他晃晃荡荡地左右转一圈,见池临渊左右都被占满,只好转去她的对面,讪笑道:“大……池同学,多亏你罩着,还有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总之也多谢你罩我。”
考生团:盯。
落在其他考生眼里,是眼镜人蹑手蹑脚走到一号身边,与胆小表现极不相符地无视一号扭曲的神情,冲江凭风点头哈腰。
考生面面相觑,分明在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确凿无疑的信息——
神经。
这人有病。
“学校离村里好远。”
一号冷不丁地开始讲述,眼镜男像是被它开口吓到一般一个大跳,夸张地捂着胸口:“天哪,这故事真可怕。”
一号不予理会。
“下学好说啊,你们都知道的。下学时间很早,我和同学们一起,在大路上,散开一点,走上小路,散开一点,穿过田埂,又散开一点……
“捡点草叶,捡点枯枝败叶,都可以带回家。可走着走着,就忘了。夕阳歪斜,颜色和这蜡烛的火一样,那么多飞虫,那么多鸟,那么多树,那么多花……
“我们追着天上飞的,有的虫子很漂亮,有的带着一股臭味,但是不嫌弃,全捉下来。我们又看过每一朵花,摘下来别到长辫子女同学的头上和秃头男同学的耳朵上。
“一个一个同学到家了,都带着战利品,最后剩下我。我便抓紧捡一点有用的东西,虽然也没有什么。
“然后,在夕阳追上我之前,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