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凭风瞪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有着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和嘴巴,一做表情就显得有点呆。一头看起来有点蔫的细软头发胡乱飞舞,似乎才起床不久,还没有打理过。
站起身来,镜中照出圆滚滚的腰腹和粗壮的手臂,与江凭风印象中的自已在身材上有些相似。
从前活着的时候,江凭风是一个胖子,现在大约的确是死了,是一个死胖子。
只是从前的她一身软肉像一身棉花,而镜中人明显结实得多,看上去能一手一个四十斤重的行李箱上五楼的样子。
如果是正经穿越,那么白捞一个健康的身体自然是江凭风求而不得的好事情。可她总觉得这场穿越不太正经、不太正常、不太安全。
不太像话。
主要问题在于,她不清楚自已怎么死的。
对于江凭风那样动弹一下就喘、活动两下就晕的破体质来说,闲着没事死一死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想象的事情。可她明明记得,莫名其妙以在梳妆镜前坐好的姿势出现在这间宿舍之前,她并没有生病,更没有作死,只是老实巴交地准备考试。
如果没有任何其他因素……
是死了才穿越,还是为了穿越叫她死?
江凭风还算及时地叫停了自已的脑子。搞不清具体状况,只探究一些抽象问题的话,对目前的处境没有好处。
按下无用的发散思维,江凭风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微黄的墙壁泛着水痕,上方挂着吊扇,门口的方向挂着表,窗户的方向挂着空调,看上去都十分老旧,很久没有装修过的样子;四张上床下桌铁架子床,能够看到的三张床上都有被子形成的鼓包;塞在床下乱七八糟的书架,化妆品、零食挤挤挨挨,书本都是关于摄影的;桌面各有不同,或整齐或杂乱,自已面前这张桌子上除了镜子外都是纸笔。
这一定是一间宿舍,而且是大学生或者研究生的宿舍——基本肯定不会有一家初中或者高中允许学生公然摆出一堆化妆品。
试探着伸手翻起一页白纸,上铺有什么东西悠悠落了下来。轻飘飘的,没有声音,不沉也不坚硬,就那样安安静静扫在了江凭风的头上。
江凭风死死盯着镜子。
不知道是天气热起来的缘故,还是江凭风紧张所致,豆大的汗珠快速布满了镜中人的额头。
那是一缕头发,从上铺垂下来的。倒也不是无法解释,可这间屋子分明是四人寝,而其他三张床上都有人睡着。
吊扇旋转着,发出粗嘎的声音,在屋里形成一道闷热的旋风。
那缕头发纹丝不动。
不知哪张床的主人睡得很香,在梦里磨起牙来,惊醒了江凭风。她略一想,一边盯着镜子,一边迅速抚平掀起来的白纸一角。
随着这个动作,那缕头发又往下落了一节,垂到了她的肩膀处。江凭风很难不去联想,不久之后,这缕头发将会灵巧地盘踞在自已的脖子上,稍一用力,脖子上的血沿着坚韧发丝的痕迹涌出。
她轻轻慢慢地坐了回去。凳子发出轻微的“咔哒”,江凭风心跳差点漏一拍。
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楼上那位没有发现她轻缓无声的动作,头发没有继续延长。
风扇吱嘎不停的旋转声,钟表一步一顿的走针声,其他床上传来的沉重急促呼吸声,持续不断的磨牙声,和江凭风激烈的心跳声混合,不知过了多久。
江凭风莫名其妙地发现,整间屋子只有空调不出声。
可恶。
忽然门口有人大力敲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喊:“查寝老师三分钟到,本次检查不许有违规电器,不许有打火机,垃圾桶里不许有垃圾,床上不许有人!”
另一张床猛地发出一声“吱嘎”,似乎是有人惊坐而起。
不是磨牙的同志。
不得不说她牙口真好,还在磨。
江凭风试图透过镜子看清醒的是谁,却意外发现那缕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插排摇摇晃晃地挂在床沿。
被唤醒的勇者同学已经冲下床,和试探着回头的江凭风短暂对了一下眼,扑向垃圾桶抄起垃圾袋塞到床下一气呵成。
“这样……行吗?不可能藏起来就过关的,而且查寝的标准那么多……”
和江凭风在一侧的另一张床上也坐起一个人,拥着被子,嗓音抖抖索索。
“不行我也没办法。”
勇者同学已经巡视了一遍宿舍,把墙角粘钩上挂着的几只插排摘下来,团团塞进自已的被窝。
“床上不许有人。”江凭风努力忘记这个位置曾是一缕头发的事实,学习勇者同学站上凳子把床边挂下来的插排塞回被子里,顺口提醒。
塞得好像不是很严实,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到,但她手脚都还是麻的,一时半会说服不了自已上床。
磨牙同学说话的时候上下牙仍然持续而激烈的摩擦——江凭风这才知道她不是睡觉磨牙。她问道:“我们需要叠被子吗?”
“没说就当不需要。”勇者同学看了一眼表,“哪来的时间叠被子。”
说话间,她一脚合上磨牙同学桌下一扇半开的柜门,顺手拿起摆在对应桌子上的一把锁,咔哒锁死。
“不行的,不行的,这样不够,一定不行……”和江凭风一侧的那位捂着眼睛碎碎念。
江凭风决定叫她胆小同学。
“你快下来!你在上边才真不行!”勇者同学比江凭风高一个头,抱臂皱眉盯着胆小同学颇有气势。可外号果然都是精准的,江凭风心里取的外号也不例外——胆小同学不仅没下床,反而裹紧了自已的小被子。
磨牙同学手脚僵硬地爬下床,边哆嗦边去抠掉沾在垃圾桶底的残渣,每次差点和江凭风对上眼睛都迅速挪开。
只有胆小同学仍然一步都走不动。勇者同学噌噌爬到她的床上试图把她扛下来,但是没有成功。
由于还记得那缕头发,江凭风轻手轻脚在宿舍里转了几个来回,一点声音都没出。来回两趟,收缴了一块红薯、半包挂面和一只盛了不少烟灰的烟灰缸,都丢去床底和垃圾袋做伴。
为了防止垃圾袋被发现,磨牙同学把两只行李箱放倒塞进床底。江凭风认为对称比较好看,把另外两只行李箱塞进对面床底。
“有一个问题。”眼看还有一分多钟,还算时间充足,江凭风道,“一个可能很对也可能很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