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
江凭风不知道是因为茧包裹得过于严密导致胆小同学的话无法传出,还是她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磨牙同学坚强地搭话:“瞳老师,我,我是想问一下,下课铃的标志是,我的意思是说……”
不知道是因为天性如此,还是因为知道的更多,磨牙同学分明胆子很小,却一直在试图想办法救人。
也许应该试一下。
茧没有反应。
勇者同学是偶然说错了话,因此江凭风和磨牙同学想要用转移眼珠子注意力的方法混过去;可胆小同学是实打实地做了明说不允许的事情,即使真的想出了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恐怕也不会起作用。
如果想把胆小同学救出来,恐怕得找一种更直接的办法。
说起来,这两条皮筋挺细的。
顶在前头的眼球缠绕在茧的内部,门外的那坨眼珠眼看着一幅死相,不知道是否还具备“看”的功能……
剪刀算违禁品吗?
查寝开始前,江凭风曾与磨牙同学半开的柜子有过一面之缘,锅碗瓢盆米面菜肉油盐酱醋一应俱全,令人赞叹于这张铺位主人的叛逆。在这间宿舍的范围内想要找到剪刀,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想必就是这里。
但是一来勇者同学的身手太快,江凭风并不确定柜子里究竟有没有剪刀;二来里面确确实实堆满违禁品,如果眼珠子还能看见,至少磨牙同学免不了倒霉。江凭风自已作死就罢了,拉着别人作死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就算以上两个顾虑都不存在,江凭风也不知道这把锁的钥匙在哪里。每张床边都挂了一大把钥匙,天知道谁配这把锁,甚至可能都不是。
江凭风思绪一顿。
钥匙。
没有人能说钥匙是违禁品吧?
江凭风瞅瞅钥匙,又瞅瞅茧。
柔软、纤细、富有弹性、能拉老长,就很皮筋。
长得不像比钥匙硬的样子。
思来想去,无论是正常学校还是现在这个学校,都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学生不能用钥匙戳戳老师。
可以一试。
江凭风看着仍然试图和眼珠子搭话的磨牙同学,呼出一口气,后退两步,迅速摘下勇者同学床边的钥匙串。
拆卸钥匙的声音在满室回荡的尖鸣中应当不值一提。
响在江凭风耳边的金属撞击声却一声大过一声,她头一次感觉到一丝晕眩,思维似乎被阻拦截断。
再次回过神来时,江凭风的手心已经攥了一只扁而长的钥匙,尖锐的一头从指缝里钻出。
一旁的磨牙同学右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左手还忙着撑住勇者同学,神情惊惧中带了几分无法忽略的崩溃,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这倒十分容易理解。三个同伴一个从头到尾不做事,还被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有没有被吃掉,一个不幸遭遇飞来横祸,原本的急先锋显而易见的虚,最后一个好像遭了什么邪,拿着把钥匙活像拿了把神器,虎了吧唧就敢对boss动手。
可怜磨牙同学本来就是一个胆小的人,目前还同时保有理智和体力的居然只剩她了!
虽然自已是造成这种场面的原因之一,但在那一瞬间,江凭风还是难以克制地对磨牙同学产生了一丝同情。
没办法,我撞邪了我是一个大莽子。
江凭风默默念叨着,迅速挣开磨牙同学的手,挑了一条看起来更不顺眼的皮筋,攥紧钥匙用力向它扎去。
脑中放大的晕眩感不断地提醒她,决定动手的那一刻就一定不能停。
看着江凭风行云流水、一点也没有停顿的动作,磨牙同学几乎惊呆了。
她一定是疯了。
也许早就疯了。
全校谁能不疯。
磨牙同学迅速对眼前的情形做出判断,一边抽抽搭搭掉眼泪,一边把勇者同学向后拖去。
江凭风倒也没有看上去冷静。作这么大的死毕竟还是人生第一次,对方显而易见的诡异,而自已几乎没有任何信息,心里格外没底。恐惧的幼苗落地生根,产生的一刻便无限胀大,如同一抹黑沉罩住她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响起尖叫——是那种刚刚让两个同学晕眩的尖叫。
短短几步路间,江凭风的掌心里已经积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钥匙在手中活像一条滑腻的鱼,她几乎捉不住。
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在脑中成形,如同一道道高墙拔地而起,阻断着她的思维,遮蔽着她的视线,也几乎禁锢着她的行动。
无所谓,谁说脑子和身体不能各干各的。
手已经举起,只剩最后一步了。
她不能思考——可完成最后一步本来也不用思考。
江凭风手臂挥落。
也许是因为形成一只连床一起包裹在内的茧已经到了眼珠子的极限,也许是因为眼珠子诡异的外形让人在恐惧中无形高估了它的能力,攥着钥匙的手用力刺下,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那条皮筋在钥匙触及它的瞬间应声而断,仿佛紧绷到极致的绳索,断面两端高高弹起,甩动着退缩。黑红粘稠的液体喷出老高,甚至于甩上天花板,斑驳淋漓,散发出的腥臭直逼人脑。
越发虚弱的勇者同学瘫软在地大声干呕,磨牙同学没有撑住,和她摔作了一堆。江凭风卯足的力气把自已甩扑在地,多亏摔得及时,那些腥臭液体好悬没泼她一脸。
江凭风扑倒时钥匙扎在地板上,手心直接被割开,让她以前所未有的直观理解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牛顿还是一个忠厚人啊。
仿佛春日融化了坚冰,江凭风极度清晰地感觉到思维的流动。虽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是吐槽,但第二句更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俩摔一块,我摔得有点远,是不是不大好,显得她俩有点暧昧了嗷……
钥匙顺势掩在手中,江凭风抬起手甩了甩,清除掉脑子里的废料。
我是好学生。我说我是。
电光火石间,茧的一半极速缩短、消失,取而代之显露出的是堆积在胆小同学身上无数涌动的眼球。这些眼球之间似乎失去了连结,不再是一个活物,在出现的那一刻便纷纷滑落,像一堆老老实实遵守重力的弹珠。弹珠落地又弹起,不知道有多少敲在江凭风身上。
另一条皮筋仍然缠着胆小同学的床铺,然而空隙颇大,已经不能构成茧。它似乎放弃了,缓慢蠕动着拆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