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插着门,要打开吗?”
嘴上说着话,江凭风的注意力已经悄悄溜走,一边看表,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秒。
从前计算过很多次,她数的不准,也可以说很准。每数五个数,时间总是正正好好过去六秒。
眼见拉不动胆小同学,勇者同学借着这个空下床,两步走到离门最近的位置。
她仔仔细细地贴着门听。除了刚才的敲门和喊叫,门外一片静寂,没有任何声音——宿舍楼里常见的走廊上的脚步声,交谈声,开关门声——没有任何声音,也就无从参考。
“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勇者同学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打开吧,我之前在正常学校的时候查寝都要打开门。”
这个学校果然不正常。
江凭风向勇者同学递出惺惺相惜的眼神,没有人看见。
“可这是……是专业课的学校。”磨牙同学怯怯地道,“万一有其他东西浑水摸鱼……”
“关着门也认不出来谁真谁假。”勇者同学边说边抬手捏住插销,方便必要时一把扯开,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现在什么信息都没有。”
停顿一息,她又敷衍地补充:“至少我没发现。”
不正常学校,专业课,浑水摸鱼的其他东西。江凭风默默复盘着这两句话,心想她们说什么信息都没有倒是过谦了,至少比自已知道的多。
如果是其他人都知道,只有自已一无所知,那么一定是自已出了问题。
江凭风仰头看向胆小同学:“你呢?你怎么看呀?”
——闭上眼睛不看。
胆小同学见江凭风仰头看她,一时不打算挪开目光的样子,毅然决然地闭上眼睛,被子蒙上头假装没听见。
墙上的表慢悠悠走着针,看起来时间还很充裕。不知道是不是江凭风的错觉,总觉得这只表的速度比她数秒还要慢一些。
忽然很想把时间耗没。
“我刚刚也注意到没有声音。”江凭风张口就编,“但敲门那个听得挺清楚的,她和门总得至少一个有问题。查寝的消息分可不可信,来查寝的人也是,会不会查寝的人能自动进门,开门反而放进其他东西也是问题。但没有时间想。没有信息。”
“我猜敲门的声音是一种提示。”磨牙同学道,“专业课老师说,'第一道声音是上课铃',我猜是这个意思。”
专业课老师,上课铃?看起来还有不少她不知道的小故事。江凭风赞赏地对磨牙同学比了个大拇指。
“那就信敲门的。其他可能性五五开,不如赌一把。”勇者同学转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磨牙同学和江凭风都默默点头。
下一秒,插销抽出,门被一把拉开。
冲在第一线直面门外的情形,勇者同学顿时呼吸一滞。
十三秒。
钟表显示,此时距离敲门人说的三分钟还有十三秒。但根据江凭风的计算,现在比三分钟过去了二十秒有余。
但不大不小的错误往往能引出更多信息,所以无所谓。
何况江凭风从前悄咪咪作死时一次也没有死,老实巴交当做题家反而死了,说明她是先天作死圣体,不适合循规蹈矩。
提问:如果一个人明知道自已只有作死才不会死,那么她的作死行为属于作死吗?
别吵,我在烧烤。
江凭风放飞大脑时总是下意识揉下巴,可惜这次找来找去也没有摸到一颗凸起的小痣,还有点不习惯。
勇者同学个子很高,看起来很健壮,江凭风塞在她的身后,看不到门外的任何东西,只能通过她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忽然绷紧的动作在脑子里对门外的情形进行造谣。
肯定很吓人,但应该没有特别危险,起码没有攻击的举动……除非对方速度特别快,快到让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地步。依照江凭风目测,勇者同学肌肉状态正常,体温正常,活的,并没有遭遇不测。所以不危险。
能是什么呢?查寝老师能有多可怕?凶神恶煞型?血腥暴力型?抽象型?
从经典恐怖片到新近流行的克系,各种角色挤挤挨挨在江凭风脑子里转了一圈,让她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这时候忽然又想起来没有梳头发。呸,别想,别想。
怕吗?有点。看吗?
当然。
江凭风上前两步,拽了拽勇者同学的衣角,勇者同学下意识侧身,让开了门口正中的位置。
虽然磨牙同学一直试图表现的很冷静,但在这一瞬间,江凭风清晰地听见身边又响起上下牙打架的声音。
不尊重的说,门外有一坨堆积的眼珠。
尊重的话,量词可以换成一滩。
一时之间数不清有多少的眼珠子(们)聚在一起挤挤挨挨左张右望,发出粘腻的“咕叽”声。时不时有一只咕噜噜滚下来,或是牵连着后方似乎可以无限延展的奇怪组织,蛇一样探出来巡视,就像一场江凭风最常做的梦。
江凭风的脑子里像发弹幕一样密密麻麻,一大堆问题奔涌而过。
其中最令人好奇的问题是:
它(们)是一个整体,还是互相分开的?形容它(们)是要用单数还是复数?
没管住嘴,江凭风脱口而出:“请问怎么称呼?”
等等,它(们)只有眼睛没有嘴巴,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说话?
答案是可以。
整坨眼睛的中心,大约是那个一直发出“咕叽”声的部位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是新上任的4楼宿管,你们叫我瞳老师就好。”
单数。
江凭风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只眼球探出,貌似欣慰地拍了拍江凭风的肩膀,碎碎叨叨。
“好久没有这么懂礼貌的年轻人啦,我从4444一路过来,遇到的学生都呆呆笨笨的哟,都不知道问候老师的。还有的学生好凶,看上去就是预订好的0分重修。”
根据语速和声调判断,它似乎还挺和善。可惜挂科重修的消息让江凭风推翻了这个印象。
“瞳老师……”磨牙同学的声音尖细里带点发抖,但还是注意了眼珠子重点提过的礼貌,“请问,您就是这节课的阅卷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