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衡王府花厅。
顾晟坐在雕花椅上闭眼着假寐,他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案,淡淡问道:“邵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江南那边可有消息?”
邵云半跪在花厅双手抱拳,“浙江 布政使司的暗线传回消息:布政使曹吉龙一直没等到他的手下回去,担心情况有异,已另派心腹姜全来京都查探,并带了曹吉龙本人亲手所写的密报。”
一听此话,顾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很好,人一旦进入京都地界,就给我盯死他,我倒要看看,曹吉龙背后的主子是谁。”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另上次在佛光寺抓到的人,已经问出了结果,只是伤重没熬过刑讯死了,这是审问的卷宗。”邵云双手将卷宗呈给顾晟。
顾晟接过卷宗打开,“这人不过是个探路的,有人知道我在查叶石,放出来混淆视听的。不过,要将消息捂死了,不能让人知道他被抓了。”
“属下遵命!”邵云低头。
“去把负责监视林三姑娘的暗卫叫来。”顾晟挥挥手。
“是!属下告退。”邵云领命而去。
叶石本是京都的一个七品小官,一年前,被邻居发现死于家中书房内,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官府派仵作来查验后,将此人死因定为自杀。
一月前,顾晟的幕僚孙仁英收到了一封密信,里面放了叶石生前写给皇上的奏章。
信里他指认浙江布政使曹吉龙在江南买官卖官,收受贿赂,不愿同流合污的就以亲人安危相胁迫,江南两成官员皆安于了此事。
只是不知这封奏折为何没有呈给皇上,反而转送到顾晟幕僚手里。
后孙仁英把信呈给了顾晟,顾晟命人查探后发现此事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没有确切证据。
便派人隐藏身份前往官府调取叶石的卷宗,遭到阻拦,深查之后发现叶石之死有蹊跷,死于谋杀。
顾晟让江南的暗桩监视,浙江布政使曹吉龙。
发现他与安徽布政使卢文元勾结,在安徽、浙江境内买官卖官。
后江苏地界也有人参与,发展到现在,江南确有两成官员都参与了此事。
曹吉龙每年的十二月,都会吩咐手下的人将收受的贿赂银钱运往不同钱庄换成银票,再送往京城。
但暂时还没查到钱到底送给了京都何人,但想来,曹吉龙有胆子在江南买官卖官,收受贿赂,他背后的主子肯定本事不小。
顾晟派了他的暗卫隐藏了身份去查叶石时,有人派了探子来跟踪,顾晟将计就计让他跟踪,并制造了假消息让探子传回去给他主子。
不料那探子警觉,传了一次消息后就发现了不对劲,想跑,被暗卫在佛光寺截下,之后被林知微撞见。
那探子走投无路才挟持了林知微,后来被顾晟一箭射穿了肩膀,才将他拖回去审问。
不过顾晟知道此事拖不了几天,即使林知微没有将消息暴露出去,时间长了那探子一直没有传消息回去,背后那人一定知道他被发现了。
“属下邵忠求见!”一个黑衣侍卫在门外求见。
“进来。”顾晟抖了抖衣袍,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
“林家那边最近可有异常?”顾晟问道。
“回主子,林三姑娘最近并无异动,前几日去了佛光寺拜佛之后一直没有外出,也没有联系外界的人。”邵忠回道。
“知道了,继续监视。好了,你下去吧。”
邵忠出去之后,便招来了监视林知微的暗卫,嘱咐道:“继续监视她,直到主子下令不需要的时候你再回来,”
那暗卫瘪嘴道:“主子为何要我一直监视林知微,反正等过几日那探子被发现已经失踪,他背后的主子一定会知道的。整日监视她,主子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说完,他顿感失言!忙跪在地板上磕头认错。
“蠢货!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质疑主子!”邵忠闻言大怒,狠狠踹了那侍卫一脚。
那侍卫被一脚踹中心窝子,吐出一口血,疼的起不来身,半趴着认错:“首领,属下知错了!求首领饶恕!”
邵忠并不理会,让人将他拖了下去,又和负责刑讯的人知会道:“直接打死,此人已有二心,留不得了。派人查查他最近可有做出什么损害主子的事。”
负责监视的暗卫是邵忠小时候捡来的乞丐,也有几分感情。
前几年办事还算忠心可靠,近来却仗着与邵忠的关系,越发跋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想着只是年少轻狂,还算忠心。
但今日竟敢质疑主子,想必早已心生懈怠。不知感恩,死不足惜!
邵忠又唤来了一名暗卫吩咐道:“好好监视林知微,一有异常,立刻报与我!”
那暗卫领命转身离去。
自林知微从佛光寺回来后,青黛和冬青发现姑娘更爱发呆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比如今日。
才过正午,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林知微百无聊赖地坐在廊下端着一碟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着湖里的锦鲤。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绒毛清晰可见,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淡化,看不出来了。
“姑娘,再喂,鱼就该撑死了。”身边身穿紫色石榴裙的丫鬟一脸无奈的说道。
“半夏,姑娘正在想事情呢,嘘。”冬青用手肘拐了拐她,小声地说。
“可是已经喂了一下午了,再喂鱼真的快撑死了。”半夏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无辜。
两个小丫鬟正分说着,林知微突然放下鱼食碟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咱们去找祖父。”
“啊?不喂鱼了吗?”半夏小心翼翼的问道。
“暂且放过它们,不喂鱼了,走。”林知微好笑的看着半夏。
“好耶!它们终于解脱了,您已经连续三日都在湖边喂鱼,而且每次一喂就是一下午。
虽然有时在桥边喂,有时在廊下喂,可湖里的鱼都撑死了好几条了,连老太爷养的秋翠鲤都撑死了两条。”
半夏一边跟在林知微身后走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
“半夏,不许放肆。”冬青轻轻斥道。
半夏忙低下头认错,“姑娘,奴婢失言。”
林知微忍俊不禁的看了眼半夏,“行了,不怪你。走吧。”
半夏也是林知微的三个一等丫鬟之一,年纪最小,性子跳脱,是个小话痨。
从前林知微与她并不亲近,觉得她太过聒噪,现在看来,半夏这个小丫鬟还挺有趣的。
刚走到祖父的书房,门口的站着的小厮便恭敬地请林知微进去。
林辅机正坐在书房里看折子,今日他穿了身石青色滚边如意常服坐于红木圈椅内。
头发用青竹玉簪束起,发间有几屡白发,但气色红润,舒眉朗目,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气质儒雅但又庄严令人心生敬意。
见林知微进来,林辅机放下手里的折子,笑眯眯的看着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阿微,怎的过来了,坐。”
“祖父安好。”林知微行完礼后,坐到了椅子上。
“祖父,我有大事要告知您。”林知微一脸神秘,冲林辅机挤挤眼睛。
“哦?”林辅机一脸笑意的看了眼林知微,便遣退了下人,顺带让人关上了书房门。
林知微见人都走了,正色道:“祖父,却有一大事,乃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听到此话,林辅机眉心一跳。“阿微,你从小稳重,可知此话的严重性。”
林知微点点头,跪到地上,郑重的行了个大礼,“祖父,我后面将要说的话,惊世骇俗,但请祖父信我!”说完磕了个头。
林辅机从椅中起身,扶起林知微道:“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你懂得轻重。”说完抚了抚她的头。
“说罢,祖父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请祖父一定要小心崔家。”林知微神色凝重,“有人狼子野心,私下谋求泼天富贵!”
一听此话,林辅机惊的从圈椅中站起来,眼睛盯着林知微,震惊道:“知微,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
林知微抬起头,眼神坚定。“祖父,我不能说出消息的来源,但可以写!”
说罢,林知微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梦”字,又写了“必会”两字。
“祖父应知我前几日去见了佛光寺的慈弘大师,他告知于我,真相不可告知他人,天机不可泄露。祖父我只能说这么多。”
林辅机拿着林知微写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猛然抬头道:“知微是说,此事尚未发生?但必会发生?”
林知微并不言语,只在纸上写下个“然”字。
林辅机双手扶着书案,又在纸上写了个“启”字。
林知微亦是写下“然”字。
林辅机脑子飞快的转着,知微从小稳重豁达,从不会有的放矢。
难道,此事梦境里发生过,而梦境又曾是现实,即使尚未发生,但必会发生!
“知微!你将此事告知于我,会不会有其他问题!”林辅机忙扯着林知微的手臂,焦急地问道。
林知微其实决定将谋逆之事告知祖父之前,一直害怕祖父会不信自已,觉得自已是被妖孽附身,毕竟此事十分骇人。
但没想到祖父能无条件地相信自已,林知微想到前世想到梦境,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她忍住哽咽,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
林辅机看到孙女哭的伤心不已,将她搂到怀里,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没事的,祖父还在呢,有什么事祖父替你撑着。”
林知微微微摇头,伏到祖父身上,泪水浸湿了祖父的衣衫。
林辅机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知微了,怎么委屈成这样。别哭,别哭,哭的祖父心都碎了。”
林知微含着泪哽咽道:“嗯,有人欺负我,祖父可要长命千岁,为我撑腰做主。”
“好,好,祖父一定长命千岁,一直陪着我们阿微。”林辅机温柔的摸着她的头。
林知微擦干眼泪,直起身,“祖父,您前几日进宫一直没有回来,是和崔家有关吗?”
“嗯,前几日崔贵妃中毒了,皇上大怒,令宫中戒严。后来崔贵妃脱离危险后就解禁了,只是凶手还尚未查出。”
“中毒?会是谁做的?不过祖父一定要提防崔家,最好不要卷入夺嫡之争中。”
林辅机重重点头,“祖父知晓,阿微莫担心,祖父会有办法的!”
看着祖父,林知微想起梦境中的祖母,有心想询问一下,但不知从何问起。
算了,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