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如墨一般的浓稠,重重叠叠的包围着山岗,连一丝月光也透不进来,莫名的让人有些心悸。
“给我追!”
突兀的怒喝,惊散了树梢的几只黑影,随后林中亮起了点点火光。
林知微侧身隐在暗处,眼神一紧。
火把光点迅速散开,像焰火一样铺满了整个山坡。
林知微见状艰难地撑起身子,捂着伤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刺的耳朵生疼。
渐渐地,林中起了雾,身后的追兵也不见了踪影。
她再没力气了,靠着树干咳得撕心裂肺,却猛地吸进了一大口雾气。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人手脚发麻。
林知微强撑着一摸意识摸到腰间的匕首,但还未拔出,便昏了过去。
等她再度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毒辣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蝉鸣打破了林中的寂静,显得喧嚣起来,仿佛炎炎夏日一般。
林知微只觉得身上有无数只蚂蚁啃食着她,热意直冒头顶,仿佛快掀开天灵盖一般。
渐渐地,热意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吞没了。
她不断地扯着衣领,连腰带也解了随手掷了出去。
唰!
腰间掉落的匕首反射着日光,晃了眼睛。
日光、炎热、夏日一瞬间统统隐匿了身形,换上了如水一般的凉夜。
冷风拂过,激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幻境。这些雾是瘴气!只是瘴气只会使人昏迷,并不会致幻,而她这症状好似中了媚毒一般。
到底是谁下的手,如此下作!
林知微心惊胆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已赤身裸体死在了这里,会被冠上怎样不堪的罪名。
那个人是个疯子,他一定会毁了林家的!
此时距离南诏攻破燕门关已有三月有余了,也不知战况如何。
林知微不知身处何地,但能确定,此地仍在楚国境内。
瘴气滋生的条件是广袤的森林湿地,和酷热的气候,只有大楚西南有这样的地方。
她喘着粗气,抚着胸,在江边站定。
扑面而来的水汽混合着泥腥味砸在脸上,眼前波浪滔天,江面不宽,但水势凶猛,应是上游刚下过暴雨。
江面狭长,游到对面便能摆脱追兵,不过水势湍急,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水流冲走,尸骨无存。
“站住!”
林知微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并不理会。
这些追兵来的倒挺快。
“林三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是要违抗太子吗?”,领头的顿了顿又道:“我们可不是崔家的人!”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白肚,没有瘴毒的干扰,林知微这次看清了,这些人都身穿玄色鱼纹锦服。
这是皇宫禁军服饰。
林知微眼神微眯,这些人既然声称是太子手下,又为何身着禁军服饰呢?
哼,林知微嗤笑一声,又向后退了一步。
死总比被那人抓住的好,她无所畏惧。
离江边越近,浪就越大。
江面凛冽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她一步一步,退至江边。
江面水汽缭绕,她闭上眼,纵身一跃。
“林知微!不要,快停下!”
砸入江水的一瞬间,林知微隐约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她。
是谁?她又不是自裁,干嘛这么悲痛。
“阿微,快醒醒!”
林知微头痛欲裂…
谁在叫我?
难道我又被抓了?
林知微猛地睁开眼睛。
梦中的记忆如洪水倒灌般,急速退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的面孔,林知微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没有答话。
“怎的哭了?”
林行舟坐在床沿担心地摸着她的额头,“做噩梦了?出这么多汗。”
林知微伸手,摸到一片濡湿。
“没事的,梦都是假的。”他轻拍林知微的肩,声音暗哑。
林知微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事像风吹沙子一般消散了,想不起来了。
昨日阿兄来接自已回府,遇到暴雨,马车又坏了,就向沿途的村户租了这个院子避雨修整。
她有些疲倦地靠着床柱,刚想点头应声,就发现兄长发丝凌乱,衣袍皱巴巴的还染上了泥,平日矜贵的公子模样不复存在。
林知微连忙抓住他的手,“阿兄…”
话还未出口,门外便传来刀剑相击的铮铮声。
林行舟反手握住妹妹的手,“从前送你的玉佩还在吗?”
林知微点头,焦急地瞥了眼门,“外面的人…”
林行舟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是玉玺和淬了毒的梨花针,你拿着它们在这里等忠叔。”
“如果申时末我还没回来,你就和忠叔去找顺宁知府求援,让他带兵前来接应。但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玉玺在你身上!包括忠叔。”
林知舟一边说着一边将床后的柜子挪开,打开暗门,将林知微推了进去。
“阿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林行舟回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妹妹,没时间了!等忠叔来了你自会明白一切。记得阿兄的话,保护好自已!保护好玉玺!再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了!”
“阿兄!”
林知微望着眼前渐渐合上的暗门,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她的手中紧紧捏着阿兄给的玉佩,那是一枚血红色的月牙。
门外是喊打喊杀声,是痛苦呻吟声,是刀枪剑戟相击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这些人是为了玉玺而来吗?那玉玺又为何会在阿兄手里?
相传玉玺乃是开启楚国宝藏的钥匙,分为四块,分别行 兵事、民政、财政、律法之权,合而为一即为传国玉玺,乃国之根本。
大楚历来以玉玺传世,若帝王未持玉玺继位,天下可群起而攻取而代之。
只是大多数人都把它当作无稽之谈,谁又会信皇权会被一块玉掌握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响动。林知微透过暗门缝隙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申时末已到,阿兄未归。
林知微放轻脚步,右手握着梨花针,出了暗室。
她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推开一道缝,映入眼帘是遍地的残肢,尸体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血光蔽日,脚下是血汇集起来的溪流,蜿蜿蜒蜒流向远方,映衬着火红的夕阳,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林知微小心地观察了下门外,见没有危险,正准备踏出房门,余光忽然发现有光影反射在窗户上。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脚,右手握上梨花针的开关,蓄势待发。
“林知微,拿命来!”
还未退回房内,林知微就见刀锋直冲头顶而来,刀光刺眼。
她身子猛地后仰避开刀锋,迅速往后一退拉开与黑衣男子的距离,按住梨花针机关对准那男人,只听那人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
见他没了声息,林知微正要上前查看,斜刺里却突然伸出一双手用绳索死死套住林知微的脖颈,往后拖拽。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涂着鲜红的蔻丹。
“你去死吧!我要你父亲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哈哈哈,死!去死,你给我去死!”这女人疯疯癫癫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明白的话,手中的绳子越收越紧。
林知微只觉一阵阵眩晕传来,仿若全身的血液都倒冲到头顶,空气越来越稀薄。
我要死了吗?
从前的时光,一幕幕从眼前滑过,我从前可是会武的,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
她死死攥着手指,陡然生出一份不甘心来。
若是时光倒回,我宁愿从没认识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