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节一过,大楚各地便进入了秋收期。
江南地区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今年水稻的穗结的格外好,稻粒颗颗饱满,沉甸甸地,压弯了稻杆的腰。
自从五年前曹吉龙调任浙江后,浙江连年征收赋税,前几年水田收成不好的时候,百姓们只能堪堪吃饱饭,但凡有个小灾小病的都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
正当百姓因为今年的丰收而喜悦终于可以留点余粮时,这场连绵的秋雨将人们打的措手不及。
白露节气一过,便再没见过晴朗的日子,大片大片来不及收割的水稻,由金灿灿的颜色慢慢爬上了黑点。
百姓们冒雨抢收,但仍有许多稻田被毁。
这场雨整整下了两个月才停,江南地区河流水位暴涨。
但去年新修了堤坝,没有人担心这场秋汛会决堤,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在抢收水稻上。
转眼已是九月底了,曹吉龙已被押解到了京都,由三司和锦衣卫共同审理,特派了林辅机为主审官,朝中的人精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么大费周章,恐怕曹吉龙烦的案子不小,与他有过关联的人立马撇清了关系,断的干干净净,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
姜全被转移到了锦衣卫的地牢里,牢牢把控,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劫狱的人再没来过,也不知是没有机会,还是放弃了这颗棋子。
清风院里,卓锐低着头站在林知微身前。
林知微看着他不由有些无奈,卓锐真是个认死理的人,不然前世也不会暗中助她逃离崔家。
“你真的要负责?”林知微靠在椅背上,眼含笑意。
卓锐点头,“我该负责。”
“好,那你便替宴红去江南吧。”
卓锐到林府已有两月,共同执行任务时宴红为救他而负伤,卓锐一心想弥补,却也正合林知微的意。
曹吉龙的案子,闹得越来越大,但他身后的人却藏得死死的,卓锐这次就是去找证据的。
启王必须推到幕前,血的教训必须用血来偿还。
“姑娘,冬青还是不吃不喝。”半夏沮丧着脸进来。
冬青自寻死被救后,就开始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一心求死。
青黛几人轮流去劝过,但都没什么效果。
“我去看看她吧。”
林知微心中总觉得冬青好像对自已有浓浓的愧疚之感,但在京郊别院冬青可是忠心耿耿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改变了她?
一进门,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让人不适的屏息了一瞬。
一个眼窝深陷,头发枯黄的女子坐在床头,抱着膝盖。
青黛轻轻上前,弯着腰道:“姑娘来看你了。”
刚刚还空洞的眸子,立时转了几转,看向立在门口的青衣女子。
“冬青?”
林知微上前了几步。
那女子还是没有动,直愣愣地看着她。
“你遇到了什么事,对不对?别怕,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冬青听着听着,从眼窝滚下一行热泪来,她颤巍巍地抬起手,声音嘶哑的唤道:“姑娘。”
林知微伸出手握住她,“冬青,人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弥补,可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冬青低着头,几乎都快垂到胸口去了。
林知微见状,用力握了握冬青的手,“死,固然解脱了,可是并不能改变什么。”
冬青还是摇着头,抖着身子。
林知微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按部就班,大家仍在族学进学。
卓锐一直没有回来,就当林知微感觉到不对劲时,有信从江南急递而来。
林知微刚展开信,粗略一扫,便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
她高声叫着青黛,又吩咐宴红去打听祖父在哪,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青黛眼疾手快的将她扶起来。
林辅机听到声响,绕出屏风,看到林知微面色惨白,一脸虚汗,急忙问道:“知微,发生什么事了?”
“祖父!”林知微拿着信的手颤个不停,声音哽咽起来,“江南来的信。”
林辅机见状急急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坐到椅子里。
信是卓锐那寄来的,盖着徽州的信戳。
浙江一连下了两月的雨,没来得及抢收的稻谷被雨淋得倒秧发芽。接着江南水位暴涨,发了洪水,冲毁了去年刚修的老虎岭堤坝。
曹吉龙被槛送京师,底下的人慌了神,为了泄洪挖了从前林辅机监修的外沙河堤坝泄洪分流,结果洪水凶猛,又因几人不懂水利,直接毁了堤坝的根基,洪水直接把外沙河堤坝冲毁,令灾情扩大了几倍,其中林家祖籍徽州就在其中。
曹吉龙虽被押解进京,但他从前一起卖官鬻爵的党羽,害怕被查出贪污受贿,一直压着江南的消息,这可是数万百姓啊,他们怎么敢的!
要不是徽州这边先来了信,只怕等到灾情传到京都,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枉死,只怕到时会发瘟疫。
林辅机闭着眼定了定心神,连声唤了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转头望着林知微,神情有些疲惫夹杂着失望。
想不到大楚的官场已经腐败到了这样的程度了,昔日的同窗同僚,早就换了心性,一切都向“钱”看了。
“知微,从前……从前这件事怎么样了?”
林知微眼中的慌乱还未退去,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祖父问的是前世。
可前世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件事!
林知微仰着头,脸色愈发苍白,张了张嘴,手脚颤抖起来,“祖父,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没有这件事?
林辅机的心直直往下坠,他猛地站起身,历史发生了转变!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