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知微从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面白如纸。
环顾四周,她有些茫然无措。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她这是又进入梦境了,还是梦中梦。
拍了拍不甚清醒的脑袋,林知微呼出一口浊气,下了床榻坐到了双鸾菱花镜前。
只见镜子里有一人,面容清丽但稍带稚气,眉眼弯弯似柳叶,素齿朱唇,不过脸色有些苍白。
“姑娘,您怎么不披件衣裳就下床了?入秋了,天凉。”
一个身穿碧绿色海棠窄袖襦裙的小丫鬟,抬着铜盆进来。
林知微摇摇头,“青黛,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青黛边伺候林知微梳洗,边笑着说道:“六月二十了,算算日子大公子也快到京城了。”
大公子林知舟两年前被老太爷勒令去边关历练了,两月前就来信说已经启程返京了。
林知微点点头,眉眼间也带上了喜悦,“我都好几年没见兄长了,心里总有些紧张。”
她与阿兄从小感情深厚,从小闯祸一起闯,背锅阿兄背。
“姑娘这叫,近乡情怯。”青黛调侃道。
闻言,林知微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丫头又乱用成语。
回想最近的梦境,林知微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世间难道真有鬼魂之说,还是狐妖入梦?梦境如此真实,令人毛骨悚然。
有时入梦,身体不受控制,但意识还在。有时入梦,一切凭着本能,醒来却发现是梦境,而刚才的梦就是带有意识的。
“青黛,你快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一枚红色月牙玉佩。”
青黛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您所有的首饰都是奴婢打理的,都不曾有过红色的玉佩,红色月牙就更没有啦。”
“姑娘是喜欢红色的月牙吗?要不奴婢去府里库房找找。”
“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昨日又梦到了被人追杀,还梦到了阿兄,还有那个涂着红色蔻丹的女人。
“姑娘,老夫人传话叫您过去一趟。”名唤冬青的小丫鬟在屏风后禀告道,打断了林知微的沉思。
她点点头,回内室换了身白色烟纹金云裙,将乌黑如绸的长发绾了个髻,发髻上簪了一支缠丝镂空兰花钗,才转身出门,往观桃园去。
观桃园是祖母的居住院落,在府内南边,因园内种有很多桃树而得名。
林知微带着丫鬟出了院门,穿过抄手游廊,沿着清幽的小路,踏上落满红叶的青石板雕花拱桥,一路向南。
刚进观桃园,便看到了廊下候着的赵嬷嬷。
“嬷嬷怎的出来了,傍晚寒气重,嬷嬷不必出来迎我。”
“三姑娘说的哪里话,嬷嬷不过是年纪大了点,身子还是扛得住的。
老夫人差我在门口迎迎您,您快进里屋,她一直盼着您过来陪她说说话呢。”
赵嬷嬷笑盈盈地撩起帘子道。
林知微 笑着点点头,进了门。
赵嬷嬷一向是祖母身边最得脸面的人,祖母遣这赵嬷嬷来门口候着我,这是在为昨日之事安抚自已呢。
此时林家二夫人正陪着老夫人说笑。
“祖母安好,二叔母安好。”
老夫人坐在上首点点头,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吧。昨日让你受委屈了,可有哪里受伤?等会请何大夫看看。”
不等林知微回答,老夫人又道:“我已责骂过老三家的了,只是她中年丧夫丧子,孤身一人。性子愈发极端,你就替祖母多体谅体谅她。”
语调显得不急不慢,声音也几乎冷漠。
“母亲,是不是该请个大夫好好给弟媳看看,整日疯疯癫癫,这次又差点伤了知微,她这样钻牛角尖,以后…”林家二夫人心里有些不快,说到这欲言又止。
林家是什么人家,钟鸣鼎食之家,哪容得这么个疯婆子整天在家中横冲直撞的,这些年林二夫人不知为这弟媳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依她看弟媳就应该关起来好好治病。
知微差点就被推入湖里,这么危险,弟媳竟然只是被责骂几句,老太太这心也太偏了。
事情都已过了这么多年了,该释怀了。
闻言,老夫人眼皮一抬,见林知微又没接话,道:“是该请个大夫看看。只是她心里苦啊,往常只是性子孤僻,这会确实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也幸好知微没事。”
这场面话说的不咸不淡,林二夫人碰了个软钉子。
“母亲……这府里……”二夫人话还未说完,被老夫人抬手打断,“好了!终归是我们林家欠她的。”
林知微站在厅堂里,看着祖母的嘴张张合合,只觉得头痛欲裂。
祖母此刻的面容渐渐和梦中的祖母重叠在一起。
“知微,崔家既然点名要你,你就当报答林府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去吧。”祖母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
什么?崔家?
林知微抬头,祖母眼里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笑容诡异。
林知微被吓得往退后了一步,好似有条毒蛇顺着背脊爬了上来,令人不寒而栗。
她使劲甩了甩头,定睛一看,祖母仍是一脸威严,透着一丝不耐烦。
是错觉吗?
一阵风吹过,站在堂下的林知微身上汗毛倒竖。
不知为何,林知微觉得祖母看着总是皮笑肉不笑的,有些渗人。
梦境中的事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怎么好多事想不起来了。
“知微,你怎么了?”,林家二夫人见林知微面色不好,担心的问道。
林知微垂下眼帘微微摇头,“知微没事,二叔母别担心。”
她压下心绪,扯起一抹笑容看对老夫人道:“祖母放心,我不会怪三叔母。”
林家二夫人见状,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林知微本有两个叔父。八年前,三叔父为救父亲而死,只是其中细节无人知晓,府里都讳莫如深。
三叔父死讯传回家中,三叔母一蹶不振沉溺在自已的世界中,没过多久,小侄子在湖边玩耍时失足落水,溺亡。
三房只有小侄子林知愿一根独苗,自此可算是断了后。
从那以后,三叔母时而正常,时而疯疯癫癫。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在府里乱走乱撞,直接将桥上的林知微撞倒,差点令她翻入河中。
想到这,林知微总是有些心寒的,不是为这所谓的三叔母,而是为自已的亲生父亲。
母亲去世没多久,外祖家徐家覆灭,父亲就去寺庙清修了,再没回来,至今已有八年又三个月了。
林知微在心里冷笑一声,算了,多想无益。
用了晚膳后,林知微回到了清风院。
清风院是林知微的院落,位于府内西南边。
何大夫来诊完脉后,只说是风寒未愈,忧思过度,加上昨日受到惊吓,需好好静养。
林知微让冬青送何大夫出去后,便对着半开的窗户坐下,一边看青黛用剪刀剪灯烛,一边发呆。
翌日,天光大亮。
林知微大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汗水浸湿了她白色寝衣,心魂仿若出窍一般,极端恐怖,许久都回不过神。
青黛在外间的小塌上听到动静,忙起身进到内间,扶住林知微。
“姑娘,又做噩梦了?奴婢当真是心疼您,姑娘都瘦了许多。奴婢听说,城外佛光寺的慈弘大师可以安人心魂,姑娘要不去拜拜?”
林知微并不言语,只是以手撑床,微微喘着粗气。
青黛半跪在脚榻上,“奴婢实在心疼姑娘,求姑娘珍重身体,去看看吧!”
半晌,林知微才用力点点头,伸手扶起青黛,“好,那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