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乃楚国远近闻名的百年古刹,香火鼎盛,日日都有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前来朝拜。
而佛光寺的慈弘大师,更是慈悲无量、缘法高深。他可安人心魂,有渡人、看破虚妄之能。
佛光寺位于京都西郊,背靠苍山,常年烟雾缭绕。
此时已是立秋,凉风飒飒,红叶萧萧,好不寂寥。
林知微提着裙摆拾级而上。
“三妹妹,等等我!”一个身穿鹅黄色云雁细锦裙的女子,三两步跨上台阶,挽住林知微的手。这人便是林家二房嫡次女,林知楠。
“二姐姐,你慢点,小心摔了。”林知微忙搂住她的肩。
另一个身穿藕色白玉缂丝裙,名唤林知英的女子说道:“知微,你要不要坐软轿上去?”
林知微回头笑道:“我还是走上去吧,还可以强身健体。”
林家共有三房,林知微是长房嫡女,因林家未分家,林知微在家中排行第三。
林知英是二房嫡长女,出生最早,行一。林知楠是二房嫡次女,行二。
等一行人爬上山顶时,皆是气喘吁吁。
林家二夫人是坐软轿上来的,早早就等在了寺庙门口。
一见她们爬上山顶,个个面色红润,脸带薄汗,忙叫身后的丫鬟婆子打扇、递茶。
林家如今是二夫人执掌中馈,林知微的母亲——林家大夫人徐素,在林知微七岁时就病逝了。
林知微抬手理了理贴在脑门上的发丝,用帕子擦了擦汗,抬首望去。
只见,朱红院墙,青瓦屋檐,一块烫金牌匾上龙凤凤舞地写着“佛光寺”,这块牌匾乃是当今圣上永元帝所赐。
看着庄严、令人心生敬意的庙宇,林知微胡乱思索着,不知这次能否解决困扰着她的梦魇……
“咚——”一阵钟声传来,声音洪亮雄浑,穿透山林,回荡在心间,让人一下神清气爽。
僧人敲钟,便是示意俗讲快要开始了。
林二夫人揽了揽林知微道:“阿微,咱们快进去吧。”
林知微点头称是,忙提着裙摆跟上她们。
慈弘大师坐于大雄宝殿内,眉目间皆是慈悲。
“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无不有,
故知万法本因人兴…
一切万法,尽在心中,
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众人双手合十,闭眼跪坐于大殿,静心听禅,虔诚地祈求诸佛,以期能摆脱世间万恶。
俗讲结束,林知微向二夫人说了声要去求签,便带着丫鬟青黛、冬青去了文佛殿。
林知微跪在拜垫上,手持签筒,深吸了一口气,才摇了起来。
签文掉落在地,林知微忙拾起,双手置于头顶,恭敬地递给解签文的大师。
“乃是上上签,置之亡地而后存,绝处逢生。施主已然新生。”大师如是说道。
“大师,我不明白。为何是置之亡地而后存?我最近只是被梦魇困扰,并不曾危及生命。”
“施主以后自会明白。梦境无常,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
林知微颔首,恭敬地俯身拜了拜,称完谢,出了大殿。
站在殿前的银杏树旁,金黄的树叶铺满了脚下,林知微感慨道:“原已是过了立秋了啊—— 果真是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
“我想一个人走走,冬青,你先回去收拾房间。 青黛,你在此等候。”
丫鬟们称是。
林知微沿着青石板路,边走边思量。
难道梦境皆是妄念?
我不曾遇过梦境之事,若梦境皆是虚妄,大师就不会说,念念自见,一真一切真了。
又何为绝处逢生呢?
突然!有个人砰的一声砸在她的脚下,她一惊,心魂未定。
便见一个黑衣侍卫紧随着从墙上跳下,手持长剑直指刚才摔在她脚下的倒霉蛋。
林知微本打算避开,不想沾染麻烦。
不料变故陡生,那人心知逃不走,竟朝着林知微一扑,妄图挟持她做人质。
林知微咬牙迅速往后一退险险避开,左手从头上拿下簪子,朝来人心口扎去。
那人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不知林知微从小就跟着父亲练习防身术。
他大意轻敌,被林知微刺中胸口,但因力量不足,并不致命。
只见他双脚在树干用力一蹬,借力翻转身形,侧身避开黑衣侍卫的剑锋。
双手如爪猛然袭向林知微肩膀,并扣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拉,右手死死掐着林知微喉咙,“放我走!否则我掐死…”
话还未说完,被一箭射穿,力道之大,将他射穿后钉死在身后的树上。
林知微骤然被重力往后一带,脸颊一侧擦在树干粗糙的纹路上,重重跌落在地上,右脸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红痕迹,因她肤色白晰,那道血痕显得触目惊心。
她的肩膀剧痛无比,仿佛被撕裂一般。加上重重一摔,痛的她五官都错了位,起不来身。
她挣扎了一会,好似放弃了,静静的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头顶树叶间隙透出来的阳光。
她好像又在梦境里了。
连续一个月浑浑噩噩的,林知微都快分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姑娘,你没事吧?”一只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知微怔愣的看着这只手,有些许的困惑,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
只听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可还起得来吗?”
林知微看着眼前的手有些恍惚,微微摇头。
“那在下就失礼了。”林知微落到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里,她蓦的有些慌乱,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原来这不是梦。
那人顺势放下她,手隔空轻圈着她的腰,让她借着自已的手臂站稳。
林知微倚着树干缓了缓,这才朝他看去。
他身穿月牙白素面细葛布直缀,剑眉入鬓,眼如丹凤,头戴白玉冠,腰间衔挂着一枚青玉绶带鸟衔花玉佩。
“对不住,刚才手下侍卫追捕贼人,不慎伤了姑娘。我已命人去取金疮药了,姑娘稍后。”那人轻声道。
转头又对刚才的黑衣侍卫喝道:“等会回府,自去领罚!”
侍卫惭愧低头应是。
林知微刚想伸手摸下脸,感觉火辣辣,别是破相了。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可,伤口会感染留疤的。此事是我对不住姑娘。”
“但这次抓捕是秘密行动,不可泄露半分。姑娘能否替我保密?这是金疮药和祛疤的秘药,每日清理伤口后涂抹,一日两次,不会留疤。”说罢,他从刚回来的侍卫手里拿过药交给林知微。
又从腰间拿下青色玉佩递给林知微,“姑娘,这是我的信物,凭此信物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作为道歉的诚意,姑娘可否替我保密?”
林知微并没接下玉佩,定定的看着那男子,“我答应你。但玉佩就不用了,只盼你们日后抓捕不要殃及无辜。”
那人却坚持要把玉佩给她,林知微只好接下。
“姑娘保重。在下答应你的承诺一直有效,如有需要便将玉佩送到城南的诚信当铺,便可联系到我。”
说罢他再次作揖赔礼,然后便带着侍卫离去了。
林知微回头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若有所思。
此人明明是四殿下,衡王-顾晟。
林知微记得这个青色玉佩,她幼时去宫里远远见到过他佩戴。
虽然记不清他的脸了,但是玉佩还是记得的。
母亲和皇后娘娘未出阁时,也曾是闺中密友。
只是林知微母亲去世后,林知微就很少进宫,也很少出门,顾晟后来远赴边疆,两人就再没遇见过了。
青黛站在树下老远就看到她们姑娘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飞奔过去扶住林知微,连声问道:“姑娘,发生了何事,姑娘的脸怎么受伤了?”
林知微微微摇头,“不小心摔倒被树枝划伤,不碍事。”
“姑娘千万保重身体,以后不管去哪还是奴婢陪着您吧。”
其实青黛心中明白,此事没那么简单。姑娘自小学习防身功夫,怎么会被树枝划伤,只是姑娘不愿意说,青黛也就没问。
回到厢房内,青黛小心的给林知微清理着脸上的伤口,“姑娘,疼吗?”
林知微摇摇头,笑道:“无事,你等会去给二叔母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梦魇身子不适,明日再去给她请安赔罪,但不许说我脸受伤之事。”
青黛一边帮林知微涂着药,一边问道:“姑娘不告诉二夫人,怎么请大夫呀,万一留疤…”
“这点小伤不用大夫,这药是宫里的秘药,不会留疤的。况告诉二叔母,她肯定会担心,派人调查此事。等明日见过慈宏大师再说吧。”
“青黛,你要记住,你今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是因身子虚弱没站稳才不小心摔伤的,知道吗?”林知微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青黛。
青黛抬头看着自家姑娘,她明白,姑娘今日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姑娘让自已怎么说自已就怎么说,毕竟自已这条命是姑娘从人贩子手里救得,没有姑娘,自已的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深了。
青黛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死也要护姑娘周全。
“是,奴婢知晓。”
一处宅院内。
一黑衣侍卫受完罚跪在院内,顾晟坐在黄木雕花椅上冷冷的看着他。
“邵云,为何做事如此冒失?”
邵云不敢应声,羞愧地低垂着头。
顾晟回想着林知微挂在腰间的香囊,问道:“去查证过了吗?结果如何?”
“回殿下,那女子名唤林知微,是林阁老林辅机的孙女,龙虎将军林维桢的女儿。”
顾晟用手指敲着雕花椅的把手,若有所思。
“知道了,派个人监视她吧。”
邵云俯首磕头,“属下领命!”
知微妹妹,当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