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慌忙去柜子翻出红绳,青黛抬手接过,直接塞到了林知微的枕头下。
“半夏还没回来吗?”
青黛摸了摸林知微的额头,烫的吓人。
又起身朝门外看了看,门外黑布隆冬,一点烛火也见不着。
“怎么还没来?”青黛心急如焚。
冬青则在屋内不停的踱步,时不时看看自家姑娘。
“哎呀,你别转了,转的我头都晕了。”
冬青瘪瘪嘴,什么也没说,坐回脚踏上帮林知微擦着汗。
正当青黛等不及,打算出了院门看看情况时,半夏急匆匆的领着一个胡子斑白的老者进了门。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此时林知微还在梦中挣扎着,迟迟不愿出梦境。
大夫前脚刚给林知微诊完脉,后脚林二夫人就披着大氅过来了,连头发也没来得及簪。
“林三姑娘是心肝血虚,气血不和,当下应以益气和血、养心安神为主。按照这个方抓药煎服,每日两次。”
老者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在林知微的百会穴、神门穴、心俞穴、四神聪穴各下了一针。
将大夫送走后,林二夫人坐在床头看着林知微因高热而发红的脸颊,心里酸酸涩涩的。
本来自已也不是多良善的人,只是看着知微小小年纪就在这大宅院里讨生活,感同身受。
毕竟自已也是这么过来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忍。
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外祖父家覆灭,父亲也不在身边,可怜啊。
她要是哪天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啊?
“二夫人,三姑娘看起来好多了,你要不回去歇会吧,天都快亮了。”身旁的章嬷嬷小声说道。
林二夫人摸了摸林知微的额头,见热度已经退下来了,点了点头,回了院子。
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和茶瓶。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
听到响动,青黛将铜盆放到面盆架上,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打起帘帐,将林知微扶了起来。
林知微浑身不舒服,衣服都贴到了身上,黏腻腻的。
“姑娘,你醒了?”
“青黛,我怎么感觉我出了好多汗。”林知微感觉被子都汗湿了。
“姑娘昨夜发了高热,二夫人也来看过姑娘,天快亮了才走的。”
是吗?
林知微只觉得自已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了母亲,和火光冲天的宫殿。
“青黛,我睡了多久?”林知微揉揉太阳穴,眯着眼说道。
“姑娘,您睡了整整睡了七个时辰,可把奴婢们吓坏了。冬青那个小丫头自责的不得了,幸好姑娘没什么大事。”青黛边帮林知微穿衣服边说道。
“不过……”青黛欲言又止。
林知微眸光微抬,“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青黛觉得姑娘最近有些反常,偶尔眼里迸射出的寒意,能冻死人。有时又满腹心事,眼底的忧伤浓得化不开。
“姑娘,你要是有什么事要做,一定要让奴婢帮您,好吗?”青黛微微弯起唇角,双目澄澈,写满了忠心。
林知微愣了愣,展唇一笑。
“好青黛,你看出来了?但有些事,不能说,得用心看,我正在用心去看。”说完看着窗外的飞鸟出神许久。
等梳洗完,喝了药,林知微出了门。
谁也没告诉,只带了青黛一人。
她静静地站在坍塌破败的徐府门前,回想着母亲的容颜,和那座燃烧的瑶玑阁。
她想母亲了,也想外祖父了。
幼时,林知微也曾听过几个下人嚼舌根,说那年雪灾 ,外祖父徐永私吞赈灾银,致使西北死了几千人。
陛下大怒,判了外祖父抄斩,同时府内满十岁的男丁流放三千里,最后徐府中只剩妇孺稚童。
谁也不知道徐家的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火光烛天了。
火烧了一夜,徐府无人生还,全部葬身火海。
三天后,徐永在午门斩首。
半月后,徐家男丁在流放途中遭遇山匪。
至此,徐家除了已经出嫁的女儿,满门覆没。
要说这中间没点蹊跷,恐怕没人会信。
刚满五岁的小林知微也曾询问过母亲,但问了之后母亲也不说话,只一个人默默垂泪。
后来林知微就再也没问过。
梦中母亲被人追杀,还给尚是婴儿的自已下毒。
可见背后操纵之人,心肠之歹毒。
自已得想想办法,查查当年的真相,等回去问问阿兄有没有办法,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拿掉石狮子上的蜘网,林知微抬脚踏进废墟。
徐府除了门口巨大的石碑歪斜在路边,房子基本被烧成了黑色的废墟。
都说野火烧不尽,吹风吹又深。
经过时间的流淌,被烧毁宅子里长满了青绿的野草,足有半人多高。
附近也没人居住,荒废甚久,只偶尔有零星几人路过,不做停留。
据说这里怨气很重。
世上有没有鬼魂,林知微不清楚。但林知微知道,因果循环,乃为天道也。
两人在废墟里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青黛正准备提步往前,被林知微伸手拦住。
她眼神一动,抬手摸上了头顶的簪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发出声响的来源地。
拨开野草一看,是个男人侧躺在地上。
还是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此时出气多进气少。
“青黛将他翻过来,看看认不认识。”青黛照做。
林知微凑过去端详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他脸上不是血迹就是泥巴。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嗯,还有气。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青黛,将他扶到马车里去吧。”
青黛点头,使劲全力才将他拖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和林知微一起把他扶了出去。
把他扔在医馆的床上,林知微咬牙,这小子也太沉了,吃秤砣长大的啊,累死我了。
大夫看过之后,说他伤势过重,可能救不活了。
林知微难以置信,不是吧,费这么大劲…… 林知微为之气结。
甩了甩手,林知微又坐回椅子上。
你小子可得争口气啊,也不枉我这么辛苦的把你送到医馆来。
林知微伏在桌上,右手托着下巴发呆。
青黛去租别院了,救人简单,但是没地安置,只好临时租个院子。
自已得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人了,手边都没有可用之人。
过了许久,老大夫才出来。
“救活了,只要今晚不发热就没啥大问题了。他现在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
林知微点点头,起身进了房间。
他脸上的血渍泥污已经搽干净了,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长相称得上俊朗二字,一双桃花眼,翘挺的鼻子,薄唇。
林知微围着他看了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不见吗?”
他似乎是在辨认声音来源的方位,仰着头。
他的眼睛很黑,漆黑如墨,倒映着自已的身影。
“你等等,我去给你叫大夫。”
那男子等林知微走后,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已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捻了捻垂落的发丝。
瞎了眼睛没事,只要我还活着。
天不亡我,时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