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冢前,青苍色的石碑耸立于前,小小的土堆埋藏的不是桃源的尸身,而是众人对她的念想。
郁三生从衣袖掏出一朵粉色花,花朵被十条花丝围绕,在太阳底下散发着点点荧光,即使当下没有风,在场的人依旧能闻到它的芳香,清息凝神。
“合仙花?”仇念一能认出来,在眉山时,她曾向郁三生提过合仙花,桃源多梦,合仙花能摒除杂念。
眉山没有合仙花,仇念一给桃源制作的香包便一直缺少这味药。
她问:“你从哪弄来的?”
郁三生道:“焚天境第一关时遇到的,幸亏你给我看过它的残影,不然我还认不出。”
仇念一嘲讽道:“焚天境血气冲天,寸草不生,没想到能生产仙草。”
郁三生轻轻偏过视线,望向她:“你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样子?”
仇念一伪装得好:“猜的。”
她拿出香包,轻轻地放在石碑前,郁三生紧接着将合仙花置于香包之上,合仙花在众人眼皮底下,宛如化为一团粉气,渐渐与香包融合。
宛春朝一向得体,这会儿也惊讶得很,顾不得管理表情:“天呐,好神奇的花!”
宛梦云翻了个大白眼,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妖人出妖花。”
只要两人不主动询问原由,仇念一是不打算告诉她们自已的身份来历,毕竟已经成为了朋友,日子一天天过去,宛春朝两人渐渐就会知晓她是妖,也会知道她、郁三生、紫檀都会法术。
因此不急着解释。
宛春朝两人果然也不问,她们实在没办法在桃源坟前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此刻给她们的只有惋惜。
宛春朝和宛梦云各自在路上摘了一朵她们认为最美的花,将花放在香包旁边。
“愿你来世平安顺遂。”
“一切安好。”
几人默默注视着衣冠冢,只剩下一声叹息。
索索——索索——
郁三生率先向那边望去:“有人?”
那边的人显然听到郁三生的话,很不好意思,连忙喊道:“是不是打扰到几位啦?哎呀,真是对不起!”
仇念一上前道:“没关系婶婶,你是在……”
陈婶眼睛被汗水浸湿,刺痛得很,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水珠,才道:“家里人多,平时实在是吃不饱,听说这山上有很多野蘑菇,打算采点回去煮了吃!”
陈婶声音粗厚,一听便知是农妇,农妇经常要喊鸭喊鸡,而且在田野里声音小了对方就听不到,日日如此,声音便会变得浑厚有力,还带着沙哑。
仇念一问:“家里几口人呀?”
“四口。”
仇念一道:“四口?加上您丈夫吗?那也不多呀。”
“不、不。”陈婶将手上的泥巴往腰前的围兜擦了又擦,语气尴尬且失落:“我男人死了,丢下公公婆婆和娃子给我,唉!这日子,难呐!”
陈婶弯了一天腰,趁和陌生人聊天的间隙,终于可以伸展开来:“您几个是外乡人吧?”
郁三生:“是。”
陈婶面容憔悴,因疲倦变得空洞的双眼终于在这一刻闪出光亮:“镇上来了几个同你们一样的外乡人,听说也是俊男靓女的,他们抓了镇上的鬼,也算是帮我报了仇啊!”
郁三生皱眉,道:“何来报仇一说?难不成那女鬼是害您夫君的凶手?”
“是啊,我男人老老实实当了一辈子大夫,平时也算是个大善人,不问你们去问问邻里,都夸他呢!”陈婶颇有些骄傲:“我和他在一块十年了,生下一个儿子,才八岁,可怜他爹早早就去啦!
前段时间,北霞山那块地儿经常闹鬼,我男人偏要去北霞山采药,我起先不让他去,他还跟我说什么病情严重,我哭啊喊啊,他还是不肯听我的!
可能这就是命吧!他要走啦!当他的菩萨去了,丢下我一个人,丢下一大家人不管了,我就算是想跟他去死,我也去不了哇!我还有儿子在,他还没断奶呢!”
陈婶起初嘴巴瘪起,强忍着眼泪,在她看来,这个年纪是不该流泪的,可越说到后面,眼泪越止不住,如同掉了线般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的心好像被揪到了一块,向仇念一几人诉说遭遇,更像是跟自已对话,在痛惜自已的悲催和不值得。
众人直立立地站在原地,倾听着陈婶的满腔心事,仿佛都能感同身受,可又都明白谁都不是陈婶,不可能完全地设身处地,他们几人光鲜亮丽,这会儿对陈婶的安慰实在是雪上加霜。
过了好久,陈婶终于将心中的怨气宣泄出来,她的情绪平复多了,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泪痕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如同荒漠中被风沙掩盖,一去不复返的河流。
仇念一心中不好受,仔细回想陈婶说过的话,一层一层地感受陈婶的悲伤。
突然,她问:“婶婶,您说您夫君是大夫?”
陈婶:“是啊,他爹也是大夫,他爹的爹也是,所以我男人从小学医,医术是这镇上最高明的!”
一阵凉意从脊背爬上,仇念一一个抖擞,紫檀问道:“仇姐姐,怎么了?”
仇念一摇头,对陈婶笑道:“婶婶,我们包袱有些钱,待会可否买点东西到您家去坐坐?”
陈婶连忙摆手:“客人来我当然欢迎,不用花钱买东西!”
扶风道:“要的要的,去做客怎能不带礼呢?”
僵持一会儿,陈婶勉强答应下来,仇念一:“那我们先到附近逛逛。”
等走远些了,宛春朝问:“念一,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宛梦云插嘴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去她家做客这件事吗?话说在前头,那位婶婶虽然可怜,但我可不会掩饰我对她家的嫌弃!”
仇念一震惊地瞪大眼瞧了一下她,便说正经事:“你们记不记得,李赞说过,朱玉杀人主要是因为她丈夫欺辱她,也是因此,朱玉杀的都是樵夫。不仅如此,我们当初查到的消息,也是说,死的十几个人,全是樵夫。”
在场所有人马上懂得仇念一所想之事,扶风道:“可是,婶子的丈夫是大夫!根本不是樵夫!”
众人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宛梦云道:“哦,所以呢?这顶多说明朱玉不只是杀樵夫,大夫她也杀。”
仇念一:“可这和朱玉的动机不相符,她怨气这么大,按理说只会杀樵夫,行医者完全不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
郁三生捋清思路,道:“重点是,明明有其他身份的人死在朱玉手下,镇上传的消息都是说死的全是樵夫。”
宛春朝:“或许是因为死者大多数是樵夫,因此即使有另外身份的死者,大家也都忽略不计。”
宛梦云:“毕竟大家都喜欢将事情传得神乎其神,你们不觉得‘死的全是樵夫’更阴森吗?”
仇念一道:“是这样没错,但你们忘了吗,婶婶夫君是镇上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且受人敬重,如此出名的人,按理不应该被埋没,人们一定在意他的死。”
此话一出,其他人倒是没有反驳的点。
郁三生皱眉道:“所以,我们要到婶子家中看看有没有异常。”
紫檀道:“那今晚睡哪呀?”
宛梦云:“回客栈喽!你还想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