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榆拜别师尊,御剑从千庐山出发,往邬异山飞去。
邬异山屹立在镐城通向封城的一条小路旁,属于郊外的郊外,四周人迹罕至,只偶尔有过路的行人。
行人大多神色匆匆,满脸仓惶,然后急忙扔下肩上扛着的一卷草席,一溜烟跑了。
仿佛后面有鬼追似的。
但其实是没有鬼的······应该?
邬异山就是六百年前容绝的殒身之地,当年的那一天,死了很多人、很多魔,流了很多血。
被魔蛊惑的修士、凡人,死后直接魂飞魄散,不会有做鬼的可能。
但同时也有死去的无辜之人,为防止他们死后怨气冲天、做魔做鬼,崔恒之特意去了趟邬异山。
收敛尸骨、清除血迹、探查魔气······
把整座山头“犁”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隐患了之后才离开。
后面又有大佛陀寺的得道高僧们组织过诵经仪式,念了七天七夜的往生经。
按理说是没鬼的,就算有也已经被超度了。
可惜百姓都是有些迷信愚昧的。
传闻中这座山曾死过很多人,那血流得,给山上的树都染红了。
后来又有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说那山里闹鬼,都是之前死去的人,白天黑夜地“呜呜噫噫”,仿佛在哭诉自已的不甘心。
“呜噫山”也由此得名。
村子里某个樵夫进去砍柴,一天一夜都没回来,最后村民们确认,人不见了。
这为邬异山的“闹鬼”做了证据。
村民们提心吊胆,但他们祖辈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地也在这里,也不好搬走。
于是派出个壮丁,走了许久的路,从一座不知名道观里请来了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灰袍白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做法时那金光闪得照亮了整座邬异山。
村民们千恩万谢。
老道士收了布施钱,心情大好,还给“呜噫山”改成了“邬异山”。
“邬”是由于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姓邬,而“异”嘛,不同、特殊,祝愿事情都会变好。
老道士走了,村民们又过上了平凡而重复的生活。
种地、管孩子、孩子长大、结婚生子······
生出来女儿,不太喜欢,溺死后扔哪儿呢?扔山里吧。
道长都做过法了,没有鬼的,有鬼也没事。
孩儿啊,奶也不是不疼你,可谁让你是女娃呢,下辈子当个男娃投到咱家,奶一定好好疼你,乖,替奶挡挡。
又或是,山里大煞大恶之地,定能镇住这小小婴孩的怨灵吧?
这样那样,那样这样,邬异山山上渐渐堆满了白骨。
血红色的树林被风吹过,发出“呜呜噫噫”的近似哭的声音。
陆榆飞到邬异山山脚,从千绛剑上跃下,就听到了一阵阵小声的“呜呜噫噫”从远处传来。
仔细感知了下,周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是他抬步往山里面走去。
邬异山不高,但树木繁茂、杂草丛生,遮天蔽日的,衬得周围环境十分阴沉。
山脚的树木还是绿叶褐干,越往高处,草木的颜色就逐渐变成红褐色、血红色。
而在一丛血红色的草丛旁,见到了那位无了大师。
陌归称他“妖僧”还真不是瞎说的。
那和尚,长着一张让人一看就无欲无求的脸,超脱世外极了,眉心却有一颗红痣。
顿时就妖冶了起来。
身着黑色袈裟,条纹格子依旧是金色的。
无了靠坐在地上,身边堆满了酒坛子和酒瓶,还在不停往嘴里灌酒。
凡间五谷酿的、修真界灵植酿的,像一个人界酒酿大集锦。
陆榆身上挂着好几个防御法器,套了好几个防护罩,慢慢靠近地上的无了。
“无了大师、无了大师……”
连唤了好几声,无了才撑头望过来,但眼神飘忽,聚不了焦,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喝醉了……
修士一般不会喝醉,哪怕是号称能醉倒仙人的“百日醉”,洞虚期转转灵力也能散了这份醉意。
只有可能无了就是想大醉一场,不去散醉意。
听容卿他们说,无了喝醉了会发疯。
陆榆还在想:是上前继续叫唤呢,还是再等等看他什么时候自已醒酒。
却听无了嘴里念叨了几句。
语速慢慢悠悠,断断续续,听着连不成一句话。
陆榆:“?”
他在说啥?
“……”
无了喝了口酒,又念了一段。
哦,在念往生经。
现在的场景就是,一个和尚坐在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念着往生经。
既放荡又悲悯。
挺荒诞的。
主要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陆榆挠头,陆榆叹息,陆榆跟着坐在了地上。
他没喝过酒,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目前也不太想尝试。
左右扫了眼,没看到有选项浮现出来,现在的无了应该不会发疯。
无了继续一边喝酒一边念经,仿佛没看见身前多了一个人。
以他的修为,即使喝醉也能对周围了如指掌。
陆榆想。
只是不在意罢了。
一草一木,一人一虫,在他眼中,仿佛都是一样的。
陆榆转而想到了千绛剑,又套了好几层防护罩,然后才将剑身雪白的长剑递了过去。
正好是在无了眼前。
无了灌酒的动作停住了,香味醇厚的酒水从倾斜的酒壶倒了出来,弄湿了黑色袈裟。
【壹 原地不动,不会有事】
【贰 ……】
在修为高于自已太多的修士面前,选项或许过于鸡肋了些。
但是、好吧没有但是,确实是鸡肋。
依选项所言,没有出什么事,无了没有当场发疯。
无了放下手中酒壶,没管胸前湿了的袈裟,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把长剑。
眼中情绪起起伏伏,复杂难辨,就像没醉一样。
“千绛……”
无了低声喃喃,复又抬眸看向拿着长剑的少年,这时他眼神飘忽,聚不了焦,一副醉酒不清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