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摘完了菜,就离开了菜地,后院只剩下了沈老太和沈朝云。
“云儿啊,你和娘说实话,这几年周家人对你还好吗?”
听到沈老太的话,沈朝云一愣,她转头看向沈老太,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顿时心跳加速。
当初周家上门提亲时,沈家老两口并不看好这门亲事,沈老太劝说了沈朝云好几次,让沈朝云再等等,另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再嫁。
谁知沈朝云在永安镇偶遇了周怀咏,立刻被对方儒雅的读书人气质吸引,吃了秤砣铁了心,不顾沈家老两口的反对,嫁进了周家。
虽说在古代社会,爹娘对子女的婚姻嫁娶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沈家老两口疼爱子女,给了子女们最大的自由,并没有过多干涉子,沈家四个孩子的亲事都是他们自已点头同意的。
当年上门提亲的人家不少,老两口差点挑花了眼,他们看中了隔壁的曹老大,曹家老两口也十分中意沈朝云。谁知沈朝云嫌弃曹老大性子太闷,坚决不同意,两家最终没能成为亲家。
她在周家过得好吗?这个问题沈朝云不敢回答。一开始她过得挺好,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公婆乐得见牙不见眼,她也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周怀咏对她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他整日在屋里读书,两个人交流的机会不多,颇有相敬如宾的感觉。
后来周怀咏去了松阳县,两三个月回家一次,待不了两天就又走了,两个人更说不上几句话了。每当沈朝云开口留他多在家住两天时,周怀咏都说他要潜心读书,不能因为家人分心,日后他若是考取了功名,定不会亏待她。
年复一年,沈朝云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等待着。渐渐地,她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周怀咏变得更加陌生,公婆变得越来越蛮不讲理,周瑞被公婆宠地无法无天,周薇被重男轻女的公婆打压地自卑怯懦。
至于周瑾,沈朝云没办法形容,这孩子早早离家去了镇上读书,他与周家的任何人都不太亲近,似乎隔着一道天然的屏障。
“娘,我挺好的,周家人对我也挺好的。”
为了让沈老太放心,沈朝云硬是挤出一个笑,努力让自已看起来轻松一些。路是她自已选的,周怀咏也是她自已挑的,况且她的处境比当初的沈朝月好得多。
女子嫁了人大抵都是这样过的,周怀咏不去赌坊,不去青楼,不动手打骂她,已经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好了,何况他还是个读书人。
沈老太见沈朝云这样说,似乎稍稍放心了一些,把鸡和猪都喂了,母女二人也离开了后院。
沈朝月今日起得晚了点,她走出房间时,王红梅连早饭都准备好了。沈朝月有些过意不去,她一个新时代的女青年,没办法看着王红梅一个人忙里忙外,只要有时间,她一定会和王红梅一起干活。
“嫂子,我昨天可能是有点累,今日起得有些晚,让你一个人准备早饭。”
王红梅听了沈朝月的话,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语气轻快地说道:“嗐,谁家媳妇不是这样的,秦英怀着孕,我还能让娘来做早饭吗?”
沈朝月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哪天和沈家老两口谈一谈,还要找时间和沈江谈一谈。作为一个和离归家的小姑,按理说她不应该管的太多,但她也是沈家的一份子,她还是要尽力维持沈家的和谐。
可能因为沈池是小儿子,秦英又和沈池是青梅竹马的原因,沈家老两口也不可避免地偏疼小儿子一些,对小儿媳妇也更好一些。即使在秦英没怀孕的时候,沈老太也总是将活先安排给王红梅,这就导致家里的活大部分被王红梅做了,秦英相对轻松不少。
沈池和秦英从小就认识,两个人在成亲前就有了比较深厚的感情基础,因此沈池对秦英很是关心。人们常说,丈夫对妻子什么态度,其他人对妻子就什么态度,这句话放在古代社会同样适用。因为沈池重视秦英,潜移默化之下,沈家其他人也越来越重视秦英。
相比之下,沈江简直就是反面教材。沈江和王红梅能够成为夫妻,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两人并不像沈池夫妇那样亲密无间。
但是,王红梅为沈江生了两儿一女,两人并肩携手了十二年,就算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沈江也应该给予王红梅应有的关怀和尊重。
沈朝月想起沈江对王红梅的态度,越想越生气,虽然沈江是她大哥,但大哥的身份不是尚方宝剑,沈朝月觉得她还是要对沈江进行再教育。
还有沈家老两口,她也要让他们意识到一碗水端平的重要性,不要总把王红梅当成主要劳力,让大儿媳冲到第一线,还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不然只靠沈朝月重视安慰这位大嫂,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到时候再想着补救就来不及了。
沈朝月麻利地将早饭端上了桌,随后招呼一家人吃早饭,伴随着悦耳的蛙鸣鸟叫,沈家人很快吃完了早饭。
王红梅习惯性地想去收拾碗筷,沈朝月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然后她招呼喜儿、盼儿和青竹过来帮忙。
“嫂子,家里人多,这些活大家分工合作,一人干点,用不了多久就做完了。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干活的日子在后头呢,你快歇一会儿吧!”
沈朝月说完,领着三个小姑娘进了灶间,一大三小很快就将碗筷清洗干净,顺便把灶间收拾地整洁有序。
秦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现在成了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当然这少不了沈朝月的科普。沈朝月生怕沈家众人忽视生孩子的危险性,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义务,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没必要那么矫情。
幸运的是,沈家众人都不是那种顽固分子,在沈朝月的耳提面命之下,大家再也不敢忽视生产的风险,这让沈朝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沈朝月领着三个小姑娘在灶间里忙碌之时,秦英就按照沈朝月交代的那样,在院子里溜达。一开始秦英不愿意动,除了窝在屋子里教女孩们绣花,就是躺在炕上不想动。
这可把隔壁的曹家女人们羡慕坏了,不停地夸赞秦英有福气,摊上这样的好婆婆和好嫂子。谁知这时,沈家出现了一个反派,她不让秦英躺在炕上享福,逼迫她每天定时到院子里走路,超过一刻钟才能休息。
反派沈朝月的做法并没有遭到反对,除了秦英不太情愿以外,其他人在听了沈朝月的科学依据后,都表示支持。
等到沈朝月从灶间出来,发现时间还早得很,于是她不紧不慢地换了套衣服,领着沈朝云和沈老太来到村口,上了周老大的牛车。
沈老太很久没坐着牛车去镇上了,更重要的是,此次去镇上她是和两个女儿一起,这让老太太有些激动。
“哎,上次领着你们两个去镇上,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沈老太一句话,让沈朝月感慨万千,也让原本坐在牛车上聊天的人全闭了嘴。
认识沈老太的妇人们这才发现沈朝云的存在,立刻来了兴致,对着沈朝云开始提问。
“哎呀,这不是秀才娘子嘛!”
“还真是,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几年不见,你变化真大。”
“我听说你家男人和里正家的宝玉都参加了这次的秋闱,宝玉考上了举人,你家男人考得咋样?”
“是啊,是啊,考上举人没有?”
沈朝月心想,这群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啥话扎心说啥话,把母女三人的好心情全给破坏了。
沈朝月见沈朝云脸色不好看,只好出面当姐姐的嘴替,应付这些人的十万个问题。
“婶子,你以为举人那么容易考啊,我跟你们说,考举人可比考秀才难多了。我姐夫这次运气不好,没考上,继续去县学教书了。”
那几个妇人一听,纷纷叹气,颇有替沈朝云遗憾的意味。但随即就又转变了话风,开始出言宽慰沈朝云,就是说出的话一样扎心。
“要我说,考不上举人也没啥,就当个秀才也挺好。”
“是啊,是啊,这男人有了大出息也不是啥好事,万一他考上了举人,嫌弃你配不上他,再把你休了可咋整!”
“没错,就让他当个秀才,还能在县学教书赚钱,多好啊!”
这……沈朝月无语,有你们这么安慰人的嘛!
为了防止几位婶子继续安慰沈朝云,沈老太只能牺牲自已,努力岔开了话题,和几位婶子聊起了天,一直聊到牛车进镇,才得以脱身。
沈朝月坐在一旁,被牛车晃悠地直迷糊,一开始还能隐约听见外界的声音,后来就睡着了,彻底听不见身边的说话声了。
沈朝月是被沈朝云叫醒的,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已正靠在沈朝云肩膀上。
“小妹,快醒醒,咱们到永安镇了,别睡了。”
周老大正拉着绳子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沈朝月清醒过来,弄得沈朝月很不好意思。她利落地下了车,左手挽住沈老太,右手挽住沈朝云,快步朝着远处走去。
今日之所以来永安镇,主要是为了散心,不过不是沈朝月想要散心,而是她想让姐姐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情。至于沈老太,完全是被沈朝月强拉硬拽带来的,否则沈老太是不会轻易离开沈家村的。
自从沈老头受伤,沈老太就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地缚灵,只在沈家方圆几里的地方走动,最远就到河边,再远她就不肯去了。她将一颗心都放到了沈老头身上,一会儿看不到沈老头,就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自从沈朝月回到沈家,她就觉得沈老太神经绷得太紧,沈朝月担心这样下去,沈老太会神经衰弱。
“今日咱们母女三人好好溜达溜达,就像十几年前,我和姐姐没出嫁时一样。”
沈朝月刚说完,沈老太就开始拆她的台,笑着回道:“十几年前我可比现在年轻多了,你俩也都是小姑娘,你看看咱们娘仨现在的样子,还敢和十几年前比吗?”
沈朝云听了,忍不住笑了,沈朝月却不服气,她反驳道:“娘这话说的不对,谁都会变老,但却不能轻易服老。我们都要保持年轻的心态,就像十几年前那样,这样才能越活越年轻。”
沈老太似乎觉得沈朝月的话很好笑,她拉了拉沈朝云的袖子,无奈地开口。
“自从和离后回到沈家,你妹妹就变了不少,虽然性格没咋变,但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看看,就和现在一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沈朝月一听,沈老太这是又开始觉得她奇怪了,她不敢再往下说,赶紧拉着两人逛街,最大限度地将两人调动起来。
沈朝月先带着两人去打听了一下棉花的价格,发现棉价还是居高不下,这让她愈发开始着急赚钱了。现在已经九月多,等进入十月,气温就会开始下降,过了十一月,就得穿上薄棉衣御寒,再过一段时间,薄棉衣还得换成厚棉衣才成。
沈朝月想起记忆里那些冻死的人,或者是因为挨冻而染上重病死去的人,不禁叹了口气,希望镇长能够重视火炕的普及,让买不起棉衣棉裤的人,能多出一个取暖的方法。
沈朝月想起了诗圣的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觉得自已此刻操心着老百姓的保暖取暖问题,配上这首诗还挺应景。
虽然她不如诗圣伟大,说不出“”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这样的话,但是在她和家人吃饱穿暖的情况下,她也希望能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沈老太和沈朝云都被棉花的价钱吓到了,她们知道棉花贵,但还是一时接受不了高昂的棉价。
“小妹啊,这棉花也太贵了,你打听这个干啥?你不会是想买棉花吧!”
“是啊,月儿,你是不是担心冬天太冷,想给大家做棉衣棉裤啊?”
沈朝月听到两人的问话,刚要回答,就看到万福楼门口站着一个人,越看越眼熟。
“娘,姐,你们看,那是不是周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