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宫灯火通明。
徐妍玉穿着玉色飞蝶的宫装行走在走廊,她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轻有规律地摆动。
这般姿态,高贵又典雅,若要说她是自小养在皇宫的公主都有人信。
“陛下今日如何了?”,徐妍玉温声细语。
她的身后跟了两个宫婢,其中一个回了她的话,“禀县主,陛下今日困顿非常,未曾好生进食,不过比之昨日好些了。”
徐妍玉“嗯”了一声带着宫婢拐了一个弯来到宫门前,这里被调遣了不少侍卫,个个严阵以待,丝毫瞧不出松懈。
见了徐妍玉守在殿外的侍卫长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见过县主!”
“起来吧。”
说罢徐妍玉转头忧心地看向殿门,像是想要透过门看到皇帝,“劳烦进去通传一声。”
侍卫长恭敬地抱拳,“县主,陛下吩咐了,若是您来不必通传直接进入便可。”
说着手一挥,两名侍卫替徐妍玉开了门。
“县主请——”
徐妍玉微微颔首,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提着裙摆跨了进去,宫婢被留在外面。
莲步轻移,徐妍玉走到龙床前,太医院的院首何太医正守在此处。
“见过县主”,何太医行礼。
徐妍玉道:“陛下如何了?”
“刚施过针睡着了。”
徐妍玉点点头,“何太医辛苦,下去歇息吧,我来照看陛下。”
何太医抱拳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两人,徐妍玉将食盒放到一边,坐到了床前的小凳上。
隔着昏黄的灯火,她看着这个年老的皇帝。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几日的病痛让本就不少的白发疯长,人瞧着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刚六十的年纪竟看起来像七十多。
“小……小玉来了啊,咳——”,明帝不知何时徐徐睁开眼,没说两个字便咳嗽出声,他朝徐妍玉伸出手。
“陛下仔细些”,徐妍玉起身将明帝扶坐起,将一个软枕垫在明帝身后。
明帝顺过气来,徐妍玉正乖顺帝坐在床边,想到刚才徐妍玉的妥帖,他笑了笑,“真是应了那句话,生女儿的好,会心疼人。”
徐妍玉垂下眼眸羞赧地浅笑。
“说起来十六和你一般大也不见如你这般可心的”,明帝望着明黄色的床帐感叹。
徐妍玉抬眸笑笑,“月儿稚子天真也是难能可贵。”
明帝闻言像是想起十六公主的什么来,“这孩子驸马都定了下来一天还净胡闹。”
“公主下嫁后哪还能如在皇宫这般,陛下到时候该心疼了。”
明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玉儿倒是自小贴心懂事,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因为一盏花灯哭鼻子的事情……”
明帝絮絮叨叨地说着,徐妍玉在一旁陪笑,她小时候是养在皇宫的,一直养到五岁。
“那时候朕就想着,玉儿若是长大了什么样的儿郎才能配上我们玉儿呢,说到这,玉儿近来可看上什么人了?朕给你做主。”
徐妍玉摇摇头。
明帝收了脸上的笑容,“玉儿,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个赵时渊?”
徐妍玉没说话,明帝脸色一冷。
“他有什么好的?我大宣大好儿郎多的是,那个赵时渊文不成武不就的,科举不参加,赵家的衣钵也不碰,真是——”,想是想到什么明帝忽然住了嘴。
短暂的沉默,明帝嘴里蹦出一句话,“他们赵家朕是愈发看不顺眼了。”
徐妍玉抬头看向明帝,“陛下消消气,不关赵时渊的事,是我……”,徐妍玉顿了顿,“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明帝几乎是不假思索呵斥,“你怎地跟你母亲一般!”
下一秒徐妍玉快速起身离坐,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地跪到床边,“陛下息怒。”
明帝看着跪在床边的徐妍玉一愣,“玉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徐妍玉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微微垂首得姿态,“是玉儿不懂事,陛下可别气坏了身子。”
明帝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或许是灯光昏黄,他的视线落到徐妍玉白净的侧脸上微微出神。
半晌,明帝回神,“起来坐吧。”
徐妍玉这才起身,抬起整张秀美的脸庞看向明帝,“陛下可要用些清粥,玉儿亲手炖的。”
明帝点点头,徐妍玉伸手取粥坐到床边,白瓷的勺子在粥碗里翻转,她将那勺粥吹了吹送到明帝嘴边,明帝张嘴吃下。
一人喂一人吃,明帝看着眼前女子的脸逐渐恍惚。
“柔儿……”,明帝喃喃出声。
徐妍玉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粥碗里,下一秒她抬眸,“陛下,我是玉儿。”
明帝回神,嘴角扯出笑容,“你跟你母亲长得像。”
徐妍玉微微一笑,“难为陛下还惦念母亲。”
明帝笑笑,笑中似有落寞之意,“怎么会不记得呢……”
徐妍玉不置可否,将一勺粥送到明帝嘴边,“陛下多用些。”
伺候明帝躺下,徐妍玉提着食盒出去,婢女接过食盒两人往来时的宫殿走去。
九曲回廊,徐妍玉瞧见一人。
“见过太子殿下”,徐妍玉福了一礼。
太子挥挥手,身后的侍从和徐妍玉身后和宫婢退去一边,两人往前走了走,前面是夜潭,灯火下水面泛着橙黄的暖光。
“那老东西吃了吗?”
“嗯”
太子忽然短促地笑笑,意味不明道:“那老东西当真是信任你。”
徐妍玉没说话静静地站着。
半晌太子道:“那药还要吃上几日,那老东西疑心重,你当心些。”
说罢太子抬脚离开夜潭,徐妍玉独自在湖边站了很久方离开。
……
安能知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记得之前自已在去找老者的路上,钻进了一条胡同,后脑勺一痛便晕了过去。
黑暗里是清晰的心跳声,嗅了嗅,黑暗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安能知身下是不怎么干燥的稻草。
是谁抓的她?
这个问题安能知没想多久,耳朵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终于被打开……
“招了吗?”,一人走进布满刑具的暗室。
一人闻声立马迎了上来,“没有,刚昏过去了。”
那人看向暗室中间被绑在架上低垂着头昏死过去的女人。身上皮开肉绽,衣服上是一道道被抽开的裂痕,猩红的血液顺着裂开的口子浸湿灰褐色衣服,丑陋的脸上都带着几条血痕。
“弄下来拖去那屋,主子马上到”,丢下这句话那人转身便走。
安能知被从头泼下的水泼醒,污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她身上每一处伤口的疼痛瞬间被激起。
好痛……
“还不利索点,赶紧架着她过去!”,一声呵斥声闯进耳朵。
下一秒安能知被人解开铁链,粗暴地架着她往外走,一动作便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安能知抽了一口冷气,抬起头看向身边。
这是一处地下暗牢,两边一段距离点了一盏油灯,安能知一直被拖拽到尽头。
黑石门被推开,她被狠狠丢到屋子里。
“呃……”,安能知几乎是两眼一黑,她能清晰感受到那些伤口崩裂流血,可她顾不得疼痛抬起头来。
这是一间封闭的石室,点了油灯照亮了屋子里,靠着墙的地方摆了一张石床,床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素白华袍在灯火熠熠生光。
两人四目相对,安能知眼中满是惊愕。
“你……”
刚发出声音,安能知就瞧见赵时渊看着自已皱了皱眉。
接着身后的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安能知坐在地上忍着疼痛转过头去。
一个威武高大的男人带了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原来是他,这个男人安能知认得。
“时渊,你现在记起虎符在哪了吗?”,赵定元坐到侍卫搬来的椅子上,脸上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
安能知去瞧赵时渊,他面无表情开口:
“二叔,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虎符。”
是了,虎符。
刚才对她的严刑拷打也是为了虎符。
可是,赵定元不是赵时渊的二叔吗?
“时渊,我劝你还是早些说出来的好,虎符绝不能落入其他居心叵测之人的手。”
“二叔,我真不知道,至于虎符的下落我想您还是去问李舒昱本人的好。”
赵定元闻言隔着火光看着赵时渊,忽然捏紧座椅上的把手,他扯下脸上温和的伪装。
“赵时渊!李舒昱已死你心知肚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李舒昱死了?
安能知瞪大了双眼。
怎么死的?
没等安能知多想,赵定元忽然看向她,“你也不知道吗?”
安能知现在还真不知道。
见安能知摇头,赵定元转头看向赵时渊道:“你以为你遣她去地牢接触李舒昱的事情无人知晓吗?”
“不是我”,赵时渊道。
的确是,这事是安能知自作主张。
赵定元冷笑一声,“她不是你的相好吗?当初我还想你从哪找来这一条阿猫阿狗来气你爷爷。”
“她不是”,赵时渊神色淡淡,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安能知。
“您瞧,她配吗?”
安能知心中一堵,手不自觉扣紧冰冷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