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男孩持续输出着超大分贝的音量大哭着,小小的身体却蕴含无限续杯的能量。
安德鲁饼店门口道路对面那一侧的石凳上,有另两个瞧着大一些的女孩,正心无旁骛的吃着点心喝着奶茶,全然无视这边小男孩巨大无比的哭声。
我低头瞧着男孩的脸庞,虽已哭得小脸通红扭曲,但能看出他五官长得很可爱、又委屈巴巴的。我的内核又不免“母性”发作,觉得有些心疼他,不忍走到他跟前蹲下说道:
“小朋友,别哭啦……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没人管你啊?”
“我这儿还有几个蛋挞,你想吃吗?有原味还有巧克力味道的,你想吃哪个啊?”
只见小男孩又哭了几声,瞬间被我手里的蛋挞盒子吸引了,停了哭声却又停不下抽泣,瞪大无辜的双眼,用稚嫩的声音对我说道:
“真的吗?大哥哥,我可以吃你的蛋挞吗?”
“可是妈妈说了,让我对大人要有礼貌。不能随便找别人要东西吃,也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这孩子瞧着顶多也就六、七岁吧,居然称呼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阿姨”为大哥哥……就算内心难掩一丝对自已童颜不老的得意,但终究还是尴尬与羞愧占了大头。
“没事的,你瞧。我们所有的大人不都是在这家店里买的蛋挞吗?妈妈买的、姐姐拿的,还有我手里的都是同一家店烤的,吃了不会有问题的。”
“不如我给你一个巧克力的吧!这个味道闻起来很香。你拿着这个赶快去找妈妈,她一会儿要是看不见你,该担心啦……”
“哎呀,洋洋!妈妈刚跟你说了别到处乱跑,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话音未落,只见男孩的妈妈转眼出现在面前,身上背着大包小包、一副焦急的样子。
“妈妈……我没事了。刚才这个大哥哥陪着我,还给了我巧克力蛋挞呢。”
小男孩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不再抽搐哭泣。他的小脸舒展开来,向他妈妈展示新得的蛋挞,还转头对我破涕一笑。
他的笑容很可爱、很阳光,孩子的笑脸总是有一种治愈性的魔力,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洋洋,我们要赶快走了,快跟大哥哥说再见。”
母子两人一边向我道着谢,一边向另一侧的路段走去。我瞧见那个年轻妈妈又一把薅过那两个在石凳上吃点心的小女孩,口中训斥了几句,应该是责怪她们抢了弟弟的点心吧。
这样家人之间的日常相处画面,倒让我感慨良多,心中又开始难受起来。
霎时想到了我那一个勤劳贤惠、老实巴交在老家里过了一辈子的母亲。好歹在十几岁的时候,我还跟着父亲去过一趟容城、去过一趟北京。只有妈妈她一直默默坚守着我们的那个小家,一辈子哪儿也没去过。
待到我二十多岁参加工作,逐渐有了些经济上的能力后,父亲和母亲却又相继去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想再带着他们出来看看,却已物是人非、天人永隔,成了我们之间莫大的遗憾。
想起廖阿姨和谭芃她们时常安慰我的话,只要我现在努力过得好,父亲和母亲都会在天上看着我、陪着我……我和他们之间曾经一切的相处和往事,都会伴随着我度过一生。
瞧着那一位年轻妈妈又和其他几位家人会合,一大家子人越走越远,我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忽觉心里洋溢出一阵欣慰。
那个拿着我送他巧克力挞的小男孩,还时不时回头望着我,挥着小手向我道别。
我也满脸笑容地望着他,向他挥手,正准备转头回去,继续去路环的海边逛逛……
……“小宇?殷筱宇?”
“小宇……是你吗?”
……
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正唤着我,声线低沉有磁性、却很温和。
闻得此声,我一时之间像是手脚僵住、呆立原地,脑子和神情都有些许懵逼。
即使分开得再久,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我都不可能听不出、不可能忘记。
我默默转过身去,便瞧着那个呼唤我的男人,也正缓步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是徐朗……真的是徐朗没错。
许久没见到他高高瘦瘦的身影,面容和五官瞧着憔悴了些、还弄得胡子拉碴的……一个黑黑的鸭舌帽压着有些凌乱的半长头发、没戴眼镜,一身灰扑扑的冲锋衣和休闲裤,踩着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彻底没有了半点昔日里“西装男神”的神采。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皮囊固然并非不重要,但我爱的从来都不仅是他的那一副皮相而已。在我的心里,他对我的一切照顾、关怀、亲近甚至是试探,才是我最看重他的关键。
徐朗他跟我一样,还不满32岁,如今瞧着却像个快要奔四的大叔一般,邋遢、落魄。
可这些都不重要,我根本不会因为这一点肤浅的外因就对他心生嫌弃。久未蒙面,我无法形容我看到他的这一刻,心情该如何形容:意外、责怪、担忧、心疼,亦或是……
我的大脑又一次完全宕机、彻底无法思考,此时此刻,再多的思考也失去了意义。
不再谨小慎微地考虑这样做是否得体,也不想再理会身边有无人会投来异样的眼光,我只知道在这一刻,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奔向他、抓住他,不要让他再离开我。
我简直豁出了一切,差点把手中的蛋挞盒子都掉在了地上,只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向前一把抱住了徐朗他瘦削高大的身体。
虽然是工作日,但路环岛的街道上仍有行人来往。我们这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抱在一起,始终会吸引一些路人们奇怪的打量和目光吧?可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我既没有哭,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用力抱着徐朗的身子,贴着他的脸颊,感受到他胡渣的浅浅摩擦感,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这一次,徐朗没有拒绝我,更没有推开我,反而伸出他的手臂环绕着我,比我更用力地紧紧将我抱在怀中。其实,我们之间又何曾真的宣之于口,何曾真的拒绝和推开过彼此呢?
“……小宇,真的是你吗?我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能感觉到徐朗的下巴紧紧贴着我的头,他甚至还伸手抚摸、亲闻着我的头发……
“我很想你……小宇,真的很想你。”
路环岛的天气转晴,海风也渐渐带来暖意。
至于那些盯着我们的人,要看就看、要议论就议论吧……反正在这里,又没人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