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y?云杰,你还在吗……”
“抱歉,是我失态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哭得跟狗似的……可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真的心里很难受。不只是因为我那个朋友的事,还有一些其他的……”
“挺丢脸的哈哈……平时在你们面前装得人五人六,结果就遇到这么一点儿事,自已还是这么没用,还是哭得跟个小孩似的……真是像你徐朗哥说的那样,什么坚强,都是装的。”
“……没事、没事啦。小宇哥,你千万别这么想。”
听着云杰的口条逐渐清晰,想必酒已醒了不少,“谁规定的人长大了就不能哭了?每个人都有难过伤心的权利,想哭了就哭出来,排出点有害蛋白质多好。”
“就说我吧。你别看我这样,平时总欢声笑语的。我要是哭一场得比你还狠,天崩地裂那种。就像我记得小时候90年代很火的那首老歌怎么唱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对不?”
云杰这猴儿,总是有一秒钟之内把人逗乐的魔力。
我伸出手掌用力抹净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道:“云杰,真的很谢谢你……你今晚说的这些话对我很重要。你和徐朗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能有机会认识你们,也是我的幸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还好,还有你们在我身边……”
在和云杰通话的时候,在他绞尽脑汁安慰我的时候,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立马去楼下打辆车,飞奔到滨江南路,去跟云杰面对面互诉衷肠、一醉方休。
我终究克制住了这个欲望。三十岁的人了,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学会自已扛。
仅为一点负面情绪萦绕,就求陪耍赖黏着朋友不放,非得一起饮醉到天亮。
已然这个年纪,没那个脸了。
如斯漫长的周六夜晚,沉重的思绪、哭累的虚脱,我瘫在枕头上几分钟便昏昏睡去。
不过刚刚七月初,广海的暑热却如同所有生怕上班迟到的打工人一般,早早打了卡。
我从小就异常怕热,能穿短裤的时节便坚决不穿长裤,还因此在小伙伴里喜提一个“短裤妹妹”的美称。然而公司对通勤着装有一定要求,所以浅色短袖衬衫、轻质棉麻长裤是我惯用的搭配。
若按照我内心里的偏好,恨不能穿着无袖上衣加热辣短裤,露着一双纤白美腿来上班。
可这里毕竟是人多眼杂的公司,我每一天都得尽力模仿成正常人,方能蒙混过关。
“小殷,上次百城地产的那几套方案做得不错。尤其是二号备选方案,甲方的曾总很满意。”
“看来就得使劲逼你们一把,才知道自已潜力无穷,对吧?”
“你带的三个新员工,特别是那个汪云杰,好像在公司里口碑还挺不错的?”
难得大周一的早晨不用开例会,雷老大与我稍显悠闲,一前一后在公司茶水间里喝着自制的冰卡布奇诺咖啡。雷老大只在工作不那么繁忙,或者心情好时才会摈弃一贯黑白灰的着装风格。
今日,她选择了一身当季的克莱因蓝色渐变西服,又配上零星首饰点缀,显得气色极佳。
“是的,雷姐。”我啜吸一口冰咖,笑盈盈地回道,“毕竟年轻人嘛,脑子转得快、想法多。不过除了云杰,小王和刘露也都在工作中各具优势。目前他们只需要累积经验,快些成熟起来。”
“好。你作为他们的管理者,知人善任很关键。好好发掘他们的潜力,别埋没了人才。”
“嗯,OK。那这一次百城地产项目的后续进展,我希望他们三个都继续参与……”
“不好意思,殷组长。只怕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得到你这儿来挖点人。”
再熟悉不过而又充满温暖的音色,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进来的是徐朗。
“早啊!Mark。哟,今天很帅嘛。”雷姐笑容满面向徐朗打着招呼,唇色沾了些在咖啡杯上。
“这话说的,雷总。”徐朗瞧着容光焕发,缓步走近我们笑道,“怎么,难道我有哪天不帅?”
我侧过身来打量着徐朗。天气升热,他还是身着一整套的灰黑色西装长裤,只是材质瞧着轻便不厚重,又内搭一件亮色图案T恤。他近来似乎格外勤于打理发型,偏爱有垂坠感的一侧刘海。
别的不说。徐朗那一头浓黑又茂密的头发,发量着实令人羡慕,也是我眼中他的魅力所在。
自从上次与云杰的深夜谈心,才知道徐朗对我的那些担心和关怀。我虽觉得他慧眼如炬、洞悉人心,在他面前我仿佛一只被鹰眼看透了的雪兔。但占比更多的,仍是止不住的好感剧增。
内心不免滋生出了“第四种错觉”:既然他这么关心我,那他肯定喜欢我,我们有戏。
“早啊,徐朗。来杯冰咖啡?”我尽力克制着声音里止不住的绵柔,对着他展颜一笑。
“好,多谢。”徐朗单手插在兜里,长腿缓步走到我与雷老大的中间说道。
“不好意思雷总,想借你的手下爱将聊一聊。接下来半个月天宫北城第二标段的项目要启动,需要借调一位方案设计师去市场部一段时间,我想跟殷组长商量商量,看哪个人选比较合适。”
“好的,项目为重,那你们聊。决定好人选后,小殷来给我说一声。”
只见雷姐笑容爽朗,拿着咖啡杯往外走去,不忘顺势调侃道,“瞧你们俩这一天焦不离孟的,Mark不妨考虑一下把小殷调去当你下属,省得借来借去的麻烦。”
猛然一惊,这算不算“第五种错觉”:我表现得太明显,身边的人好像都看出我对他有意思。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我和克然之间的经典老梗——“我知道了!”。上学那会儿有一次克然跟我讲,说他的外婆和表姐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总好像在小声议论他,或者在一旁唉声叹气的。结果在一次噩梦里,他的这两位亲人居然在饭桌之上忽变五层楼高的怪兽,大声叫喊着:
“小克然……你不用再伪装了。我们都已经知道你是‘那个’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骇然惊醒的克然浑身冷汗,耳边还隐隐回荡着那两只怪兽响彻天际的啸叫。
我是经常嘲笑克然妖里妖气,唯恐天下谁人不知他的真身,但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就如同最近,每当我和徐朗稍微走得近些,身边的人貌似或多或少都在开我俩的玩笑,甚至在一点点地形成我眼中的“助攻”。事到如今,居然连我那最具威严的顶头上司也加入这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