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涌哥，我敬你。上一次的事是我失态了，让大家都下不了台……我再次向你道歉，真的。”
这周五的晚上，我特意请谭芃帮我把李涌又约了出来，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虽然上一次的同学会被我和张凌志的那场冲突闹得不欢而散，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老张那个心术不正、品行不端的贱人，居然被曾经他眼中最懦弱的我骂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想想都痛快。
可对于李涌和其他同学们，我多少心存愧疚。在那些不熟的学弟学妹们面前，我那毫无素质的泼妇人设已经完美立住，至少在李涌这个老学长这儿，我不愿意就这么留下一个最终的印象。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李涌与张凌志都是西北男生，听说还是老乡，所以两人才会这么亲近。同样是被筋道醇厚的面食、甜美生津的香醋养大的男孩子，为何人格秉性却是如此的不同？大学里的那几年，面对尚未褪去羞涩与社恐、缺乏自信，总是习惯性地与人保持礼貌距离的我，李涌表现出的是真诚的热情、大度的包容，以及在学业与校园生活方面无私的提携与帮助；而张凌志在他那同样热情的假象之下，却满是心机与猜疑，以及是否能带来利已效益的各类算计，实在令人作呕。
李涌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师兄，所以我不愿意彻底寒了他的心。虽然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已经毕业这么多年，总会有像他这样热衷于忆往昔峥嵘岁月的人，不厌其烦地想要把大家聚在一起。也许在这方面，我注定是个比较冷漠的人，总觉得过去的时光再美好，毕竟也都成了过去。无论再亲密的关系，终究抵挡不了人生轨迹的分岔与洪流的冲击，一味沉溺于过去的时光，无甚意义。
“好……小宇，上次的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我这个老学长没控制好场面，我也有责任。”
“只是我觉得你和老张之间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想想我们原来关系多好，闹成这样可惜了。”
“还有，我和其他人真的被你吓得不轻，哈哈……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凶……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斯文有礼、害羞内向的小学弟吗？”
餐桌上的烤肉滋滋作响泛着油花，几杯酒下肚，我们三个都有了些微醉意。
今晚的谭芃表现出少有的安静，大多时候她只静静地盯着我和李涌，听我们俩说话。李涌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并没有摆出师兄的架子来指责我的不是。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强颜欢笑，以及仍抱着一丝我和老张之间的矛盾，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有所调和的期望。
我的涌哥，这个单纯善良、爽朗仗义的西北汉子。也许从他的视角看来，我和老张不过是一次男生之间在酒精作用下激发出的荷尔蒙大乱斗，说的都是气头上的话，并不是什么本质上的仇恨。按照大部分直男的通用思维，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和事佬大哥出马，就像小学班主任处理班上男生打架斗殴事件时那样不问来由、简单粗暴，只要求他俩握手和好、全班鼓掌，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我并没有责怪和贬低李涌的意思，他的本意当然是好的。只是他不免跟大多数的直男一样，以他们那种简单一根筋的思维，怎么可能看透我和老张矛盾的深层本质，怎么可能接受那残酷的真相。
“……涌哥，让你见笑了。”我力求打破当下的些许尴尬，尽力上扬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还是我的错，大家都知道老张就那德行，我当时不该那么嚣张地去挑衅他，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小芃姐也说过我了，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发起飙来没个把门的……”
我主动倒满了手边的酒杯，又跟他们两人碰了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可是涌哥，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透，有些矛盾注定也无法调和。我知道你的本意是为我好、为大家好……但每个人的人生都要往前走，不可能总是像学生时代那样无忧无虑一辈子。”
见我有了些醉意，谭芃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肩头，似乎在用眼神示意我酒后慎言。
我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给她，让她放心，又继续态度认真地对着李涌说道：
“涌哥，你知道吗？我虽然小你们几岁，人生阅历也赶不上你们，但我活了三十年看得最透彻的一件事，就是人生在世不能没有一点脾气，不能没有一点自已的底线和坚守。”
我又啜了一口酒，略显用力地把手中的酒杯扣在桌子上。
“人活在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两样东西，就是懦弱的善良和讨好型的人格，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要与人为善、学会忍让、要顾全大局、要“克已复礼”……这些我都做到了。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除了别人愈发嚣张的嘲弄、讥讽与凌辱，什么都没有。”
说出这话的同时，我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过往：想起在老家，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不在家里，那些靠碎嘴八卦为生的三姑六婆，时常说些不干不净中伤我们孤儿寡母的话；想起在学校里，由于我清秀白皙的外貌比较像女生，性格也内向敏感，招来一些男女同学无端的敌意与排斥；想起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因为个性与能力尚不成熟，导致一些同事和客户的恶意曲解与针对……
与张凌志的交恶，不过是这桩桩件件之中的沧海一粟。从小到大，我都自认是一个善良的人，从未做过任何损人利已、伤天害理的事。可如果一个人坚持善良、忍让甚至是懦弱的代价，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他人肆意来袭的恶意、持续的内耗伤害和自我否定，那如今的我会断然拒绝。
大家都只活一回，我凭啥要惯着他们？
若是给我一次穿越回去的机会，我一定会遵从现有的心性，把那些对我有着无端恶意的，伤害过我的人一个个揪出来，骂得他们体无完肤、打到他们跪地求饶，让整个天下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