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接过那个烤红薯,手心滚烫,连带着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周喜看着沈彧舟单肩挎了个包,一身风尘仆仆的湿意,问道:“你刚到?”
“嗯。和你发消息的时候刚出了车站。”沈彧舟回答道,“还在想着怎么拐弯抹角地问你在哪,你倒自已先说了。”说完,他轻笑了一声。
“我要是在家呢?”周喜仰了仰头,露出大半张脸。
“那我当然就去你家楼下等你。”沈彧舟一副坦荡磊落的样子,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
周喜捏了把汗:“我父母可都在家。”
“怎么?”沈彧舟挑了挑眉,一副混不正经的样子,“我见不得人啊?”
“他们免不了会多想。”周喜低了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你呢?”沈彧舟语气扬着,带着勾人的哄诱意味,散漫又痞气十足,“你多想了吗?”
我多想了,我当然多想了啊!周喜心下一赧,这人现在怎么这种话张口就来?
沈彧舟见她不说话,反倒语气里带了点不满的意味:“徐安阳都能大老远跑到涪阳去找你。”
“这能一样?”周喜想也没想反驳道。
“哪儿不一样?”沈彧舟眼皮掀着,睨着她。
“他那是跟在温意宁后头不请自来。”
这要好好分析起来,可就愈发说不清了,只怕是越说越暧昧。周喜瞪他一眼。
沈彧舟见好就收,怕真给人逗狠了。
“你订酒店了吗?”周喜问他。
“订了。”说着,沈彧舟把订单截图给周喜看。
“离这儿不远,我陪你过去。”周喜说着,在手机的导航软件上搜到了那家酒店。
“你陪我?”沈彧舟噙着笑重复道。
“嗯。”周喜一副地头蛇的模样,“你来都来了,我也不好把你晾着,总得表示一下吧。”
沈彧舟被她这语气逗笑:“行。”
二人打了个车,没多久就到了酒店。沈彧舟拿出身份证放在前台处:“有预订,办下入住。”
前台服务员微笑着接过,看了一眼跟在他边上的周喜,然后说了一句:“女士的身份证也需要出示一下。”
周喜一怔,有些尴尬:“我不住。”
前台服务员意识到自已误会了,笑着说了声“抱歉”。
沈彧舟在一旁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喜耳根微红,眸中有着说不清楚的玩味。
入住流程办好后,沈彧舟和周喜说:“你在这坐着等我一下,我上去放了东西就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已回去就行。”周喜无所谓地说。
沈彧舟没理,只说了声:“五分钟。”随即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周喜眼见着,便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手里的烤红薯已经只留余温,她剥了皮,小口地尝了一口,蜜薯浓浓的香甜味瞬间充斥了口腔,就像刚才看见沈彧舟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感觉。
说实话,她是意外的,除此之外,是惊喜的。在这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自已的面前,让她一瞬间恍然,乱了时间和地点。而他那一句“挺想见见你”彻底让她乱了阵脚,他从不掩饰,直来直往。
周喜陷在自已的思绪当中,连沈彧舟下来也没有意识到。
“想什么那么出神?”沈彧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喜这才仰了仰头,然后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没什么,想着明天带你去哪儿逛逛。”
“先送你回去。”二人出了酒店。
“你家在哪儿?我打个车?”
周喜想了想,纠结了不过两秒,说道:“不算远,走走?”
这酒店离周喜家确实不算远,但走路也得要半个钟头。虽然夜晚寒凉,但周喜想和他说说话。
沈彧舟闻言,只说了声:“那你带路。”
过年期间,又是晚上,街边的店面大多关着,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多。二人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竟意外地觉得安静。
“你在这待几天?”周喜问他。
“明天回去。”沈彧舟答道。
“明天就走?”
“嗯,家里还有事儿。”
“所以你急急忙忙地赶来这么一趟...”周喜的话卡在嘴边。
“我说过了,就是想见见你。”沈彧舟一哂,一副认栽的口吻。
周喜赧然,岔开话题:“你是还得回家走亲戚吗?”
“不是。”沈彧舟语气淡淡,神色无异,却让人觉得似乎情绪不高。
周喜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关于他的家事,他或许并不愿意说。
沈彧舟思索片刻,又出声道:“我满十八了。”
周喜先是一顿,是啊,前不久刚过的生日,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年了。
周喜后知后觉地喃喃一声:“是啊,你都十八了啊。”
见她这副反应,沈彧舟乐了:“才想起来?你不会以为我是弟弟吧?”
周喜一脸无语,又反应过来:“你满十八了,所以呢?”
沈彧舟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所以,我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了,我妈也不再是我的监护人了。”
这也意味着,沈彧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夹在沈家和何姝吟之间却一副事不关已态度。他必须面对
周喜有些愣,她不明白沈彧舟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周喜问得小心。
沈彧舟说不上来,何姝吟对他不差,可他们之间又不如寻常母子一般。“算不上好与不好,对她而言,我不仅仅只是她的儿子,我还是她的筹码。”
“筹码?”周喜不喜欢他这般自嘲的说法。
“与我爷爷叫板的筹码。”沈彧舟语气轻松,仿佛并不受其困扰。
周喜想起之前听到程建业说的那些话,心中大概清楚了些。
沈彧舟没说太多,周喜也没继续问,她只是目光澄净地看向他,并告诉他:“十八岁也意味着你也完全独立,并且自由。”
“嗯。”沈彧舟眼中似有如镜的湖面,被她扰出圈圈漪涟。
两人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师大附中学校附近。沈彧舟先反应过来:“这是你以前读书的地方?”
周喜偏了偏头:“嗯。”她不自觉地缓了缓脚步。
“我以前就在这儿,其实和一中大差不差。”周喜指了指其中一栋楼,“看见了吗?我以前就在那栋楼三楼,楼下有个空旷的地方,每次考试的红榜都会贴在那里。”
周喜笑了笑,眼中有神采:“我每次都排在第一个。”
沈彧舟看着她,突然有些心疼,她在这里曾经那么耀眼,却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离开。
“想念这儿吗?”沈彧舟问她。
周喜没有立刻回答,她思忖片刻,方才语气淡淡道:“这里留下的不全是痛苦,我曾经以为我会在这里成年,从这里走出去,去到我向往的大学。”
“但离开同样也很好。”周喜弯了弯唇,眼睛里似有星闪,“因为我后来认识了赵冉怡、谢怀川、章序、李明义、孟曼萤。”
“还有沈彧舟。”她最后说出了他的名字。
她经历过那样绝望的痛苦,却有了新的机会,去认识他,去认识那些同样温暖又美好的人。
沈彧舟目光幽沉又深邃,语气认真不带玩笑:“我会陪你成年,从涪阳走出去,去到你向往的大学。”
周喜眼波柔软,唇边漾着笑:“好。”
二人走着,直到一条熟悉的窄街,说是街,更像是巷。两边是三层矮楼,住着人家,楼下沿街偶有几家店铺。
夜色之下,周喜神色有些晦暗,脚下步子也有些急匆匆。
“怕黑?”沈彧舟以为是街上昏暗的缘故。
周喜默了两秒,说道:“前面不远处左拐有个偏巷,那是我姐出事的地方。”她压抑着心里慢慢翻腾而上的情绪。
沈彧舟一怔,忽然记起她说过,她姐出事的地方是她每天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沈彧舟没有犹豫,牵起了周喜的手。周喜的手蜷在衣袖当中,二人并没有肌肤的触碰,可周喜却心跳乱了下。
沈彧舟神色平常,似乎是极其自然的事情,并未在意这有什么不妥。
“以后走过这条路,别再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你只需要记得,沈彧舟陪你走过。”少年嗓音沉澈,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
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波动与振荡都被轻而易举地抚平。她被他牵着,走过那条对她而言是梦一般的路,在经过她姐出事的那个偏巷路口的时候,她瞥眼看去,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沈彧舟带着她,步履沉着地路过。
二人没多久,便进了周喜家的小区。
“你明天几点的车?”周喜问他。
“下午两点。”
“那你早点起,我带你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美食,再带你逛一逛。”
“你醒来给我发消息。”
“好。”周喜点头,“你赶紧回去吧,我家还有两步路就到了。”
沈彧舟抬了抬下巴,不忘叮嘱她:“天气凉,明天多穿点。”
周喜应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说了声:“明天见。”
“明天见。”沈彧舟双手插兜地站定,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周喜笑笑,转身进了楼栋。
回到家里,周婉欣已经准备洗漱睡了。“怎么出去这么久?热闹吗?”
“挺热闹的。”周喜含糊了一句,“多待了会,而且走回来的,所以晚了点。”
“那你赶紧洗漱,早点休息。”周婉欣叮嘱她。
“对了妈。”周喜喊住了准备进屋的周婉欣,“我明天上午出去一趟,约了同学。”
周婉欣没太在意:“你难得回来,见见同学也挺好。”
“嗯。”周喜囫囵道,“我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周喜去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而后进了浴室。
周喜看着镜子里的自已,怔怔地把今晚的一切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末了,她清醒地意识到,她有些离不开沈彧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