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周喜起了个大早。她穿了件浅灰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一双雪地靴，头上一顶毛线针织帽，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已裹得严严实实。
她给沈彧舟发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酒店大堂了。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沈彧舟一身清爽利落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我如果提前说，估计又得是你等我。”周喜眨巴了一下眼睛。
沈彧舟轻挑了下眉：“怕我不乐意？”
“你大老远跑来，还得让你等，我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沈彧舟轻笑一声，没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去哪儿？”
“先带你去过个早。”周喜眉眼弯弯，领着沈彧舟出了酒店。
沈彧舟跟着周喜走了二十来分钟，拐到了一条人不少的街上。
“这边算是挺有名的一条街，早餐最有特色，以前周末我总来这边。”周喜边走边跟沈彧舟说，“这边初三初四大部分店就开张了，再过两天这边可就得排队了。”
周喜领着他进了边上一家叫“早早”的店，里面人不少，几乎坐得满满当当。
周喜挤进人堆里，一个劲儿地往前钻，带着毛茸茸帽子的脑袋左一下右一下。沈彧舟跟在她身后，伸手在她肩侧挡了挡，怕她被边上的人撞倒。
“老板娘，点个餐！”周喜笑盈盈地喊了声。
“好嘞，吃点啥？”老板娘抬头，见到周喜，一副惊讶神色，显然是认识，“小喜？好久没见了！你都多久没来了啊！”
周喜笑眯眯道：“今天不就来了？实在是太想念这口了。”
“那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一份鳝鱼掺汤面。”周喜说完，又回头看向沈彧舟，“他家的掺汤面和薄皮馄饨在这条街上都是出了名的，你尽管闭着眼睛点。”
老板娘这才顾得上打量她身边站着的男生。面前的男生身形欣长，长相俊朗，五官深邃分明，气质优越。她笑着打趣周喜：“小喜啊，偷偷交男朋友了啊？还是个这么帅的小伙子，倒是和你般配。”
周喜身形一顿，耳边隐约传来沈彧舟的轻笑，气息浅浅，蓦地抚红了她的耳根。她热着脸解释了一句：“不是什么男朋友，只是同学。”
“好好好。”老板娘笑着说，瞧着这男生眼神紧贴着周喜，分明不止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
“和她一样，鳝鱼掺汤面。”沈彧舟明显被老板娘的话取悦到，语气里带着点点笑意，显得心情不错。
“再加个您家的面窝！”周喜又补充了一句。
老板娘笑着应了一声，算了个价钱，沈彧舟抢先一步付了款。
“你们先找地方坐，一会给你们端过去。”老板娘招呼道。
正好一桌吃完，服务员收拾好餐桌，沈彧舟和周喜便落了座。
“说好我请你，你动作倒是快。”周喜有些不满。
“一顿早餐，也太便宜你了。”沈彧舟逗她。
“你别看只是早餐，这家店是从老板他爸爸开始做起来的，得有个三十年了。一般人我才不领他来这儿，我恨不得藏起来。”周喜反驳他。
沈彧舟见她认真解释的这般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看你和老板娘挺熟，就知道你以前没少来。”
周喜又想到老板娘刚才的话，有些窘迫：“老板娘健谈爱聊天，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周喜边说着，解开了脖间的围巾，放在一旁，露出肤白精致的脖颈和锁骨。
沈彧舟睨她一眼，没顺了她的意：“已经往心里去了。”
周喜面上窘意渐深，终是接不上他这句话，只能佯装不悦地瞪他一眼。
没多会儿，两人点的餐就上齐了。周喜拿过桌上装辣椒的玻璃罐，舀了几勺辣椒，嘴里还嘀咕着：“之前吃面你还拦着我，不让我放辣椒，现在在我的地盘上你可就管不着了。”一脸得意。
沈彧舟笑她：“记仇记这么久？”
“那可不。”周喜说着又把面窝掰成两半，自已直接上手拿着其中的一半吃起来，另一半连着塑料袋一齐递给了沈彧舟，“他家面窝也好吃，都是刚出锅的，你尝尝。”
沈彧舟接过，看着女生清瘦的脸颊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像只仓鼠，他忍俊不禁：“慢点吃。”
“表现积极才是对美食的最好反馈。”周喜咕哝道，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咽。
沈彧舟咬了口面窝，又低头尝了一口香气扑鼻的面，味道确实不错。
“好吃吗？”周喜眼里带着期待。
“好吃。”沈彧舟没犹豫，直截了当地肯定了她的口味。
周喜这才满意地放心吃起来。
二人边吃边聊，沈彧舟倒也很给面子，连面汤都喝了好几口，看得周喜眼里除了满意还是满意。
两人吃完，离了店。一碗热乎的汤面下肚，周喜感觉身上都跟着暖和了许多，她边走边把围巾慢悠悠地围上，结果还没系好，又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了下来。
“没吃饱？”沈彧舟有些意外周喜这胃是什么做的，这才是能屈能伸。
“饱了。”周喜一本正经，“但还能再吃点。”说完便回过头，朝摆摊的婆婆甜着声说道：“阿婆，一个油条包糯米，咸蛋黄的。”
周喜这次没让沈彧舟抢先，自已先付了钱。婆婆做好之后递给周喜，叮嘱她：“丫头，小心烫。”
周喜笑着接过，吹了吹，然后小口咬了下去。
“还是那个味道。”她嘴里哈着热气，侧过身，问沈彧舟：“尝尝？”说着便举了举手里的食物，把自已没咬过的那一侧冲着他。
沈彧舟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女孩清澈透亮眸子，其中有些期待的光彩。他低头，一口咬在了有她牙印的那一侧。
周喜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举动多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了。
她虽说从小大大咧咧，和温意宁也没少同吃同喝一份食物，但和男生这般，这还是头一次。
“是挺好吃。”沈彧舟神色自若，语气平淡如常。
周喜收回僵住的手，眼神不大自然地避开，轻咳了一声，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一个上午，周喜带着沈彧舟漫无目地四处闲逛，搭了几趟公交，又走了几里路，走过了人烟小巷、繁华街道还有几个城市景点。
“沈彧舟，那个是我的初中学校，就那条街，我可没少在那贡献我的零花钱。我那时候刚从县城转来，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了。”
“那边有家奶茶店，都是用粉冲出来的，但那时候觉得好好喝，每次还会让老板给我加很多廉价的珍珠果，现在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齁甜。”
“那儿还有一家书店，我以前总和温意宁跑到那儿蹭书看，也不是买不起，就是觉得不花钱能看到就很赚！现在想起来，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
“那个当头有一家卖烧烤的。别看那个老板连个正经店面都没有，每次都是推个车在那出摊，但是味道真的绝了。他边上还有一个卖关东煮的摊位，是他老婆的，他俩每次一块儿出摊。到了冬天，那关东煮光是捧在手上都让人觉得好幸福。”
“这个公园我以前经常来，天气好的时候我爸妈会带着我和姐姐去露营。里面有个卖糖画的老头，我每次都会让他给我画一个‘囍’字，然后跑过去拿给我姐，跟她说，喏，请你吃喜糖。”
“看见那座山了吗？以前学校春游还组织过去那儿，门票就得五十，还没有缆车。我最讨厌爬山了，那个时候我和温意宁跑到半山腰的寺庙里歇了老半天，她还偷偷求了姻缘，我看也不太灵验。”
“那个商场是我们这边最大的了，头一次来的时候，我都认不出几个牌子，在县城里哪见过这么多？都是我妈带着我上街随便在路边买。后来我妈常在这给我买衣服，但我穿着感觉性价比也就一般啊。”
“商场顶层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游戏厅，我有一段时间迷上了抓娃娃，每次非得抓上来一个才肯走。后来我姐告诉我，那个抓夹的力度都是调过的，故意让你抓不上来，然后我就再也不去了。”
“这儿以前是一家火锅店，当时我们班有一个同学，请我们来这儿吃了一顿，当时觉得味道真还不错，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爸开的店。再后来，名气做大了，他爸把店搬到了市中心的地方，还开了好几家分店。你下次再来，我带你去尝尝。”
“沈彧舟，你这一路光听我絮絮叨叨，烦不烦啊？”周喜突然停了脚步。她说了一路，走到哪便说到哪，她已经忘了沈彧舟好像少有这种耐心听人说些废话。
“不烦。”沈彧舟哂笑一声，“难得见你这么话唠。不花钱还能听这么多，我赚了。”
认识她以来，虽然她偶尔蹦出一句话让人后劲很大，但她大多时候都是话少的那个，今天这般倒是头一次见。
周喜睁着亮悠悠的眼睛看着沈彧舟：“我就是想跟你说说，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可能在你看来也并没有那么有意思，但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沈彧舟眸色沉沉，看着面前的女孩。初见时，只觉得她清清冷冷又拽又酷，接触之后，却发现她有那么生动可爱的一面。
在他听完她刚才的那些话后，心里突然意识到，哦，原来她本就是那样的。如果不是因为程乐的事，他不会认识那时候身上带刺的她，也不会目睹她后来的无助与脆弱，她会在这里一直如她所描述的那般生活下去。
“我只是在想，如果认识那时候的周喜，她会不会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热情一点。”沈彧舟唇角牵起，眸光如晴水，带着细碎的笑意。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很冷淡吗？”周喜瞪圆了眼，而后又皱了皱眉，似乎在认真回忆自已当时的语气和神态。
“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沈彧舟没忍住添油加醋。
“那时候情绪不大好，可能没有社交欲望。”周喜当真开始反思，“加上我本身有些慢热...”
“那现在呢？”沈彧舟问她。
“什么？”周喜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热了吗？”沈彧舟敛下眼眸，直直凝着周喜，“跟我。”
周喜蓦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又氤氲缱绻的眼睛，她愣愣地看了几秒，然后动了动唇：“好像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