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执,你们这村里的石碑是什么时候立的啊?”趁着张执还在,柳在溪赶紧问。
“我不知道,不过听村里老人说,这石碑他们小时候就在了,还经常在上面爬,”张执闻言,眼里却是流露出疑惑,仿佛从未留意过这石碑,“怎么忽然问这个,你发现什么了?”
柳在溪也不瞒着他,将凤羽坠落的建村历史指给他瞧:“你看,如果石碑上面的记载是对的,那么你们村里信奉的神明不应该是冥君,而应该是掉落羽毛的那只凤凰才对。按照你们村里人对神明的忠诚程度,应该不至于会弄错。”
张执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情,脸色变得奇怪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们村子曾经经历过一次搬迁,这石碑就是从旧址挪过来的,供奉冥君的庙宇也是搬迁的时候按照旧时的样子修建的,还是祭司姑姑亲自主持的……”
“是同一位祭司吗?我瞧着那位祭司的年纪也不大,如果你说的,村里老人儿时经常在这里玩是真的,那你们的祭司姑姑到底有多大岁数啊?”
“当然是同一位!”说起祭司,张执言辞笃定,神情敬重,“祭司姑姑不是一般人,她受冥君庇佑,拥有不老容颜与不死身躯。她受冥君的指引,为村子里的人治病疗伤、占卜天时,带领着村里人务于耕织,尽心尽力,从未有半点懈怠……”
“若是如此,你们村里人信奉的为何不是祭司姑姑,而是一位未曾出现在村庄碑记上的冥君呢?”
能治病救人,能占卜农时,更重要的是还能长生不老,这样奇特的人,随着村庄祭祀伊始就存在的人,村民们为何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张执的眼神从疑惑、迷茫变得空洞,在亲人离去后的百年时光里,他怨恨世道不公,痛斥神明无情,怨恨堆积在心头,他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悲痛,因此也从未认真追溯这场灾难的缘起,也未曾追问过这些问题。如今被柳在溪指出来,一些原本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推翻,自已的世界都好似被颠了个底朝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村搬迁之后,不知什么缘故,改变了原本的信仰,转而供奉起冥君,而祭司姑姑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柳在溪点头,将自已发现的证据说给张执听:“你看,石碑上最后一处关于收成情况的记载时间,大约是距今九百年,和幻境中祭司说的‘八百年香火供奉’是对得上的。”
张执脑子里乱嗡嗡的,好似有苍蝇在里面乱撞,出不来也不消停,磨得人心慌。
“你说的祭司姑姑长生不老,那村子被屠戮的时候,祭司在哪里,她又怎么样了呢?”
张执神情呆滞,嘴巴微张,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张执如何想,柳在溪心里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护佑村民们的人从始至终就不是凤羽,也不是夜白,而是那位神秘的祭司姑姑。所以在祭司不在时,村子才遭遇了祸事。
而众人对冥君的信仰,也是在祭司的推动之下达成的。至于祭司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张执,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窥探到村子的秘密,但你自已一个人守着秘密,真的不会一叶障目吗?”柳在溪继续劝说,希望张执能够将事情和盘托出。
张执说,被屠村之后,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若他没有虚报自已的年龄,他一个小孩,又是如何存活一百年之久的?他对村人曾经信仰过的冥君报着那般鄙夷的态度,想必是投靠了新主,一个会回应他愿望的新主。
想通这一点,柳在溪觉得自已已经逐渐接近真相,村子里的奇怪幻境,说不定就是那位新主设下的。
只是不知道,张执选择的新信仰,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执明显被柳在溪的话打动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正在激烈地斗争着。
柳在溪也不催促,静静等着他做出抉择。
眼见得张执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村口却忽然刮起狂风,卷起地上的灰尘满天飞舞。
张执脸色大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斗篷包裹下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小小的个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出手一把将柳在溪往村子的边界之外推去。
“你的手……”柳在溪被自已看见的那双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工夫,就让张执成功将柳在溪推了出去。
柳在溪被推得连退好几步,沙尘随着呼吸不断呛入喉中,她缓了许久才稳住身形。
扬起的尘土消散后,柳在溪依旧站在原地,面前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村子的影子。
环顾四周,处处是连绵的山和未被垦殖的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