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相说着,那方回长房的岁阑急匆匆的赶来,额上豆大的汗,还有满脸急色,显然是晓得了顾瑾琼的事情。
“四姑娘,您没事罢?”
顾瑾琼脸上还挂着泪,摇着脑袋,显得很是凄楚。
岁阑看着,咬着银牙,切切有声,“那个陆嘉志,平日里我还向着他,在老太太跟前替他说好话,没想到他这么拎不清的.……”
“岁阑。”
蓦地一声,打断了岁阑的话。
岁阑一怔,转过身,姿挺如玉的身形僵了瞬,“陆仲谋你怎么在这儿?”
顾瑾琼有些讶然,暗道早前便听说这岁阑在府上并非简单的奴婢,是长房五老爷的通房,毕竟那脸庞如花似玉的,行至也是通身的气派,就连说话也没有下人的那种唯唯诺诺。
她早前也想过这点,但又觉得和岁阑虽相处得不多,但岁阑骨子透出的那股韧劲倒真不像是能委屈与人的。
但如今看来,岁阑同五舅舅这话说的,关系非同小可……
她乱糟糟的想着,那厢陆昱踩着日影走近,那张金玉碾就似的面庞便愈发清晰了起来。
“府上进了歹人,母亲又大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陆昱说这话,冷厉的眸子瞟了一眼顾瑾琼。
顾瑾琼只觉得背脊发凉。
陆昱却眸子转了回去,定睛在岁阑身上,“你呢?该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怎人影都不见了?”
岁阑脸颊鼓鼓的,那张明艳的脸庞,淡然的神情终于显露出小孩子的模样,“老太太叫我去拿东西……”
像是明白了什么,岁阑突然顿住,“老太太现在怎样了?”
陆昱笑了笑,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
迎着金光,那身影姿挺如松。
岁阑却看得直跺脚,“这该死的陆仲谋,果然长成一副奸贼的模样,他自己的母亲不关心,甩手走了,叫我去,把我使唤得团团转,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做了我父亲棋局的赌注,来这沈府做丫头!”
顾瑾琼和李林虞就在旁听着。
李林虞惊掉了下巴,那神色几乎都快脱口而出‘你不是长房陆五爷的通房吗’。
顾瑾琼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冲着还在那咬牙切齿的岁阑讪讪笑着,“岁阑姑娘,你还是快些去那边罢,长房老太太精神头不大得好。”
岁阑一愣,也不说什么话,朝着顾瑾琼和李林虞纳了福便急匆匆地走了。
顾瑾琼这才放开捂住李林虞嘴巴的手。
李林虞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大剌剌地喘气,“这岁阑不是陆五爷的通房?我还以为是呢?就我母亲都这么说!”
顾瑾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方才没听她说嘛,好像是因为什么棋局输了。”
李林虞长长昂了一声,望着岁阑远去的方向,大叹了一声,“我原先还觉得她心气儿高,目下无尘,如今晓得其中缘情,却替她有些委屈,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因着棋局似的玩笑跑来陆家这种浑水来搅。”
浑水似的陆家。
顾瑾琼暗道这比喻得恰当,嘴角忍不住敲了敲,脸却拉得老长,“你敢这样说,不怕人听到,到老太太跟前去告你。”
李林虞白了她一眼,“便是有人听见,到老太太跟前去,老太太也管不得了。”
一向做事莽撞的李林虞,这事却看得清。
顾瑾琼垂下眸,小声的问:“你说,他们在说什么呢?”
“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你管他们做什么,横竖赖不到你身上,你尽管去喝喝茶,定定神。”
李林虞没心没肺地说。
顾瑾琼遂了她的话,去了茶房喝茶。
红泥小炉子就在旁边,烧着猩红的炭,那炉子上水壶里的水便滚沸得厉害,顶着茶盖子磕托磕托的响。
李林虞不惯爱喝茶,只觉得苦涩,她倒喜欢那市衢卖的那些桂梨膏水,喝起来甜口顺滑。
母亲却说那样下等玩意,喝了只会埋汰她们李家的门楣,她便只能远远观望着。
李林虞看着茶汤黄澄澄的水面,兴致寥寥,转过手把茶盏放在桌上面,看向顾瑾琼,“想不想吃烤胡豆?”
顾瑾琼正把芙蓉糕往嘴里放。
刚才那么一折腾,她早就饿了,听到李林虞这么说,她愣了愣,“烤胡豆?”
小厨房应该有胡豆,但到哪里去烤胡豆啊?
李林虞见状,转过身,叫明沅去拿胡豆,等待须臾,明沅拿来了用荷囊装着一包满当当的胡豆。
李林虞接过来,衬着帕子,将水壶提了起来,然后拿着火钳把那些猩红的炭拨了拨,把胡豆埋了进去。
等做完了这一切,李林虞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就等着那一声儿。”
“什么声儿?”
顾瑾琼歪着头,水汪汪的眼里全是疑惑。
李林虞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火挤开胡豆壳的声音了。”
顾瑾琼看她这般游刃有余的模样,想来做了多次,不由问:“这烤胡豆你是怎么晓得的?”
李林虞啊了一声,有些支支吾吾的,“你说什么呢?”
声音小小的,弱弱的,细弱蚊蝇。
听得顾瑾琼声音不免有些揶揄,“我们素日在家吃这些胡豆,莫不是煮着吃,什么时候烤着吃了?我从前去庄子上,看到有些白丁撸着袖子,坐在火炕旁边,就这么烤过……”
这话不言而喻,直说得李林虞一张脸通红,她索性坐在火炉边,就着那火把她脸颊耳后都烤得通红。
“我也是看着他们那样做,才照葫芦画瓢的学了过来。”
这借口听起来顺理成章,但李林虞的神色却出卖了她。
总归是少女心事,更何况,太过问了反倒不好,但必要的,顾瑾琼觉得还是说说。
“学过来便学过来罢,不过,你得晓得,这种玩意你可同我说,与我共享,但可不能拿到你母亲跟前,叫她来品尝,你要是有一日突发奇想,想拿到你母亲跟前,你得仔细想想,可不可,能不能,应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