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亦栀从未关注过李儒涵除了音乐作品以外的事宜，因此对于其个人事项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纵然她再不关注娱乐圈的新闻，也知晓李儒涵和林敬君同为乐坛常青树、歌坛当红炸子鸡，两人处于同一时期颇负盛名不相伯仲，要说关系相熟的话倒也符合常理。
可是，即便如此，林敬君又凭什么会帮她？
“很熟。你如果稍微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他的公司也是在这座大厦，只不过他也不常在公司罢了。”
林敬君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有意调侃孙亦栀。
孙亦栀脸色微微一变，竟点头道：“的确，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早就该发现这个错误的。”
她坦坦荡荡承认不足，坦坦荡荡在对面沙发上优雅地翘腿就坐，这倒令林敬君颇为意外。
“方不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应聘李儒涵的音乐助理？”
林敬君的口吻像是在闲聊，不过孙亦栀还是谨慎答道：
“我是音乐专业出身的，当他的音乐助理是我职业规划的其中一步。”
是很重要的一步。
她的回答简明而客套。不管是应聘任何人、任何组织的音乐助理职位，这个回答都是可以套用的万能公式。
林敬君心中明了，关于这个私人问题，恐怕孙亦栀是不会向自已吐露心声的。
他克制心底莫名生出的失望之情，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那么，你觉得‘音乐’是什么？”
他提出了一个泛泛而谈的问题，这是他寻找音乐方面的工作人员时必然会提出的问题。
而那些前来面谈的人，包括“走错门”的孙亦栀也大可对此泛泛而谈。
不过孙亦栀一改先前的保留态度，一脸认真地看着林敬君。
那双眼睛，就像当时在飞机上看见彩虹时那样，闪烁着动人心魄的亮光。仿佛来自遥远星球的点点星光。
“‘音乐’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主题，每一个人的感受和见解都不一样。
在我看来，‘音乐’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它可以包容每一个人的快乐、幸福、痛苦、难过等等所有的情绪和心境。
没有好坏之分，对每个人来说，只有合适与否的区别。
只要能够让哪怕一个人喜欢，那就是好的‘音乐’。
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要为了独特、为了小众而特意做一些大部分人都难以接受的音乐。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那么迎合市场所做的音乐风格也无可厚非。
总而言之，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包容’。”
她鲜少会这样长篇大论地发表个人见解，但不知何故，她这次竟然在这个莫名其妙碰见的半个陌生人面前滔滔不绝起来。
或许是考虑到林敬君会将她所表述的想法转达给李儒涵吧。
又或许是，林敬君在提及“音乐”这个话题时，脸上瞬间收敛玩味的认真表情，令她生出了想要表达的欲望。
林敬君耐心地听完她的一番言论，却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不过林敬君怎么看、怎么想，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据我所知，李儒涵在音乐助理的选择方面很是慎重，因为他想要找的并非单纯按他意见执行工作任务的人，更多的是音乐合作伙伴的形式。”
这是一个肯定句。
孙亦栀飞快地思考林敬君说出这段话背后潜藏的目的。
“对此我也略有了解。不过……”她视线的焦点从林敬君的下巴往上攀爬，停在那双眼睛上，“我个人猜测，你应该也是持有相似的想法吧？想找一个可以在音乐上提供实质性辅助的人。”
这大概是顶级创作者的共通点之一。
林敬君没想到孙亦栀还会反客为主，将如此核心的问题在如此自然的情况下顺带出来。
况且，她用的是“辅助”，而非“帮助”。既可以说是对职业的定位明确，又可以说是个人谦逊的表达。
“嗯，的确如此。”
林敬君的回应仍是寥寥数语，似乎并不习惯过多表达个人内心所想。
“那么，既然你要应聘李儒涵的音乐助理，想必他创作的歌曲你一定都听过吧。”
“当然了，”孙亦栀不假思索道，“我想这应该是成为他音乐助理最基本要做的准备吧。”
事实上，对于她来说，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是完全相反的。
正因为她听过李儒涵的每一首歌，尤其是那张专辑，所以才会萌生出想要当其音乐助理的念头。
“怎么样？”
“怎么样？”孙亦栀将这三个字在口中重复一遍后，才反应过来。
“我没有资格对他的作品妄加评论。不过，我个人最欣赏最喜爱的是他那张《儒愿以偿》专辑。怎么说呢……”
她目光略微涣散地洒落在林敬君脚边，微垂的眼眸中满是深意，仿佛在回忆这张专辑中的每一首动人歌曲。
“每一首都是哀伤中又满怀希望。”
话毕，她有点难为情地笑了，“抱歉，这话或许听着太文绉绉了。”
林敬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沉的目光让她略感不安。
“他唱得怎么样？”
“这个……”孙亦栀顿了顿。这人是在明知故问吗？还是在“挖坑”准备诱骗她跳进去？
“李儒涵先生是实力派歌手，我想这个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刚才提到的那张专辑，我认为他的演唱和曲子并不能百分百相配。似乎……”
她斟词酌句，“似乎在情感表达上还稍稍欠缺了那么一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粉饰太平，假惺惺地在李儒涵的熟人面前盲目夸赞。
《儒愿以偿》是她多年以来反反复复听的一张专辑，而每一次她都会陷入一种奇怪的割裂感之中。
也正是这张专辑，让她下定决心应聘李儒涵的音乐助理。
林敬君的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一言不发。
或许这人会在心里嘲笑她，笑她缺乏自知之明。她区区一个普通人，竟也一板一眼地对一名成绩斐然的著名创作歌手的作品大加点评。
孙亦栀不再多言，静候片刻，见林敬君单手捏着双颊又陷入思索，貌似没有什么想要再跟她多谈了。
于是，她将交叠在上的左腿放了下来，正欲起身告辞。
“你听过我的歌吗？”
林敬君的口中忽然又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孙亦栀有点摸不着头脑。出于礼貌，她还是把自已悄悄放回沙发中。
“要说没听过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你的许多作品也是广为流传的。比如……”她转了转眼珠，“比如《浅爱》，比如《雨后》。”
还好，在这位歌手面前，她还不至于一首歌名都说不出来。
林敬君点点头，“这些都是我早年的成名作之一了，或许我现在随便在街上抓一个十岁以上的人，都主动或被动听过这两首歌吧。”
孙亦栀面露几分尴尬。她听出了林敬君话里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在哪里逛街的时候，被迫听见店家用配有大喇叭的音响在放我的歌吧？”
林敬君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里没有半点恶意。
孙亦栀不由得浅浅一笑，被他自嘲的话逗乐，先前的窘迫顿时烟消云散。
事实上林敬君一语中的，那几首歌的确是孙亦栀早年回国期间在大街小巷闲逛时无意中传入耳中的。
就连李儒涵的歌其实都是在非常偶然之间才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