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困意也会传染。林敬君看孙亦栀睡得那么安稳,面容恬静,呼吸均匀,竟然也不由得感到眼睛一阵发酸。
方才短暂而高效的创作让他心生兴奋和满足。
假如现在他手边有一把吉他或一台钢琴的话,他一定会用它们把写下的那些音符都一一弹奏出来。
他又侧头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感受到飞机正在往上提升的超重感。
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想如平常那样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眼皮渐沉,意识逐渐模糊。他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他忽然被一阵不大不小的震动惊醒了。
他骤然睁开双眼,四周同时传来人们的惊呼声。
这些年来,他频繁穿梭于云端,在不同城市、不同国度、不同板块之间辗转,飞机成了他最熟悉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他也曾遇到过飞机颠簸的情形,因此并不觉得有多惊诧。
第一反应是看一眼身旁的人。孙亦栀居然还是沉睡不醒,丝毫没有被飞机的颠簸和尖叫声影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飞机目前遇到了不稳定气流,产生了颠簸。请您尽快坐好,系紧安全带,照顾好身边的……”
广播中机组人员安抚乘客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然而,广播还未结束,飞机就再次猛地一震,振幅比第一次要剧烈得多,桌面上没来得及收拾的水瓶、餐盒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这一次乘客们已经不是惊呼和尖叫,而是声嘶力竭的呼喊了。
“啊,怎么回事?!吓死人了!”
“救命!该不会是要坠机了吧?!”
飞机在剧烈颠簸中破风前行,犹如一头刚被释放的困兽,失控地在空中横冲直撞。客舱内灯光闪烁,物品和人都在摇晃,一片混乱。
令人恐惧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已经有人开始哭喊,有人开始祈祷,有人开始打开手机想要给某人留下可能是最后遗言的话……
“Emma姐、阿君、小栀,你们坐好、抓稳扶手,别慌!”身后传来刘哲雄浑有力的声音。
艾玛珊则颤抖着嗓音叫骂道:“彼得仔这个臭小子,看我下飞机了不把他那张臭乌鸦嘴给打烂我就不姓‘艾’!老娘我还没陪我儿子念书呢……”
奇怪的是,林敬君在这个时候却并不怎么惊慌。他深知这个时候无论自已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这条命、这架飞机上的人这么多条命,都掌握在机组人员和老天爷手上。
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呢?非要说的话,恐怕也是有的吧。
此刻最想要和谁说说话?或许是其濛吧。还有母亲和父亲,以及……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孙亦栀,眼神微微一动。
换作平时,林敬君一定会把她送到医院,毕竟如此巨大的动静都无法让她苏醒,会让人误以为是昏死了过去。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唤醒她。
倘若他们真的即将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么在酣睡之中死去,总比在极致恐惧中死去要来得幸福。
幸好,他已经把刚才创作的手稿上传到了云端。或许在不久以后他的家人会发现这首“遗作”,并将它公之于众。
原本打算这周末来听演唱会的歌迷朋友们,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高兴一场。
JUN的各位同仁也需要自寻出路了……
林敬君闭上双眼,思绪飘飞,不着边际。
飞机迎来第三次剧烈震荡。
他仔细听着机身发出“嘎吱嘎吱”令人不安的响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发动机运转不稳定的“嗡嗡”声。
忽然,他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攥住了。
孙亦栀终于醒了。她失神地看着前方,飞机每抖动一下,林敬君的手臂就被她的十根手指抓牢一分。
“飞机遇到不稳定气流了……”
林敬君想要出言安抚她。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一张脸苍白得像张纸。
或许是恐惧到失语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说话,唯有胸口在剧烈起伏,全身力气似乎都集中在十指之上。
他任由她死死地握紧自已的手臂。
飞机忽左忽右地摇晃了几下,行李架的锁扣被巨大的冲击力道撞开,架子上的行李箱和背包等物品悉数掉落。
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朝孙亦栀的头顶直直地砸了下来。
林敬君眼疾手快地抬起另一只胳膊,将孙亦栀的脑袋往自已的怀里揽,同时收缩手臂的肌肉,抵挡砸落的行李箱。
砰——
孙亦栀的耳边响起一声巨响,混合在众人的凄厉惨叫和机组人员微微发颤却仍在极力安抚乘客的说话声中。
她也惊叫一声,终于开了口,却说了一句让林敬君摸不着头脑的话。
“房子要塌了!”
随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让行李架吐掉部分物件后,飞机像个醉酒的人经过呕吐后终于舒适了,渐渐趋于平缓。
“你……你的手!”她神色慌张地去找他为她挡住行李箱的手臂。
“没关系。你没事吧?”林敬君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只手隔空护着孙亦栀的脑袋和脊背,同时抬头观察四周,确认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横空飞来的物品。
机身的晃动渐渐停止,客舱内也渐渐恢复安静。
他们终于从一场短暂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大家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非常高兴地通知大家,我们刚刚经历的气流颠簸已经过去,飞机现在已恢复平稳飞行,感谢大家的理解与配合……”
广播中的声音忽然又被众人听了进去,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终于放心了。
一切都回归平静。每一个人都在为劫后余生而深深悸动。
“乘务员小姐,麻烦给我两个医用冰袋和一卷纱布!”
一阵清脆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客舱内的宁静,仿佛按下了启动键,让暂时停格的画面再次灵动起来。有人开始弯腰捡拾掉落的物品。
空姐很快给孙亦栀送来一次性医用冰袋,看到林敬君并无大碍后,又立马转身去检查其他乘客是否还有人受伤。
孙亦栀熟练地将冰袋中的液体包捏碎,又用力摇晃了十几下,再用纱布将冰袋缠绕两圈。
随后她朝林敬君探过身子,抓起那只被重物撞击过的手臂,稍稍抬高一些,将冰袋的重量隔着纱布轻轻压在他的手臂皮肤上。
一边调整冰袋的位置,确保尽量覆盖已经开始微微隆起的肿胀地方;一边瞟向他另外一只手臂。
上面是同样错综泛红的一片。
“得再要一个冰袋……”她皱着眉嘀咕了一句。
“没事,这样就可以了。”林敬君以为她是担心两个冰袋不足以消除这根手臂的红肿。
她嘴角微微下撇,脸上藏着懊悔和内疚。
“抱歉,我……”她用空闲的下颌指了指被她抓红的地方,想要解释,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敬君却满不在乎,露出一抹坏笑,“没想到你手劲这么大,幸好不是用在我脸上。”
孙亦栀原本紧绷的嘴角因为这句揶揄的话而柔和下来。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