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艾宝!冯柔岚!我们谈谈吧。”崔柯放声大喊。
她的话在这座破房子里形成了回音,但无人回应。梅杏南这个人形血棍已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正摇摇欲坠。
下一刻,他跌落在地。头颅低垂,双肩内扣,背部僵直,膝盖碰撞,双腿弯曲成奇怪的曲线。
一块红砖抵在梅杏南的左膝盖,鲜血一滴快似一滴,连成了珠串,发出滴答滴答……的敲击声。
崔柯放弃了她们自动现身的可能,她从背包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咒,飞向空中,低声念道:“以吾之令,命尔前来,速速前行,不得有误。”
黄纸飘荡在空中,无风自动,霎时间变作一道金光。
下一刻,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女鬼。一头黑长发,略大的双眼撑起眼皮,内里透出活泼泼的光,方圆形的脸,略低的鼻梁,两瓣厚厚的嘴唇,她嘴唇微动:
“你找我来杀你吗?崔柯。”
混杂了两种音色的说话声,不显突兀怪异,反而变得格外吸引人。
“你们合体了?”
“你这不是看见了么。”女鬼闲适地抚弄垂在身侧的发梢。
崔柯知道梅杏南今天必死无疑,但她不想闹出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现在是法治社会,这是她生长的小镇。
她不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她也认为梅杏南该死。可她不想梅杏南死在这里,太晦气。她上前半步,抬手作祈祷状说:“你们能不能在别处弄死他?”
这样的请求,让女鬼惊诧地放下手指间缠绕的发丝,抬起眼皮盯着崔柯,轻笑道:“你不救他?”
“救不了,这个失血量,他肯定死。”
“如果他还有机会活下去呢?”
“你们会给我这个机会?”崔柯双眼眨巴,用清澈的眸子凝视女鬼。
女鬼垂下眼皮,说:“不会。”
“那不就结了。我费事做那无用功干嘛。”崔柯耸肩说道。
“你可是见鬼师。”
崔柯摇头,“还不算是吧。而且,我们这个职业不讲究扶正祛邪,我们是拿钱办事。”她用下巴点点不远处的梅杏南,“他也没给我钱。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
“他们不是这样说的。”
“他们是谁?”
“那三个夹着尾巴逃掉的冤鬼。你也是用这个方法,从我身边带走他们的吧。”女鬼嗤笑道。
崔柯明白对方说的是三胞胎了,她笑笑说:“他们跟我,还没你们跟我待的时间久呢。你们怎么能信他们的话呢。”
“噢,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不想这么麻烦。”女鬼轻飘飘拒绝了崔柯的要求。
“这个地方很好,很适合我们把他的灵魂囚禁在这儿。”女鬼有些满意地笑了,“他会在这里无聊发疯到死,然后再慢慢一点点消散意识。最棒的是,房子外头有大片荒废的果园。”
那是不知谁承包下来的项目,桃树苗还没成长为粗壮的果树,就没人再来了。桃树自由自在,随意地生长,有些在不知不觉中枯死了,有些遇上了点造化活下来了。
但从未结果。它们在年复一年的花谢花开中,生长得郁郁葱葱。
“他要是有机会跑了。一踏出这个屋子,他脆弱的魂魄立即会被几十上百的桃树撕裂。你说这么好的地方哪里找呢。”
这地方确实好哇。崔柯一年到头也不见有谁来这里,除了原先住在这里的老人,非要让快60岁的儿子回来贴春联之外。
“你们准备借阳还魂?你们谁想重回人间?”崔柯不想在这件事上让两女鬼不愉快,所以暂且搁置。她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女鬼游荡在房子上空,穿壁绕梁,笑意满满地窜到崔柯面前,尖声质问:“怎么你想阻止我们!”
“你们觉得我能阻止吗?”崔柯的身子后退半步,僵笑着反问。这么近接触厉鬼,这味道太冲了。
“不能。”她们哈哈大笑。
崔柯屏住呼吸,怪声怪气地奉承起她们,“你想想,你们单独分开时,我都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困住你们。你们现在合体了,我怎么可能有能力一次制服你们呢。”
女鬼的脸上显现出一抹得意自满的笑容,“算你识相。你可以走了。我们不为难你。”
崔柯倒退几步,长舒一口气,却不抬腿走人。她抚摩着自已的下巴,沉默地瞪着地上那块流淌鲜血的红砖。
女鬼再次开口,“你还不走吗?”
“我在想你们是怎么从封印里逃脱的。”
女鬼低头俯视崔柯,散发淡淡光泽的指甲从她嘴唇划过,仿佛是很满意自已的计划。
“很简单。我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说话的是冯柔岚,她嗓音清软,“像是互相吸引的磁铁。她化形后的那一刻,我就接收到了信号。”
“你之前一直跟随在梅杏南身边。”崔柯以陈述的口吻说道,“你看着他,伤害一个又一个女孩。”
“不,我没有!”这是一声激烈的回应,“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我花了十年时间才从里面逃脱。我找到这个男人时,阿宝已经死了。”
“不要激动,回到我原来的问题吧。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崔柯摆摆手,对冯柔岚剧烈波动的情绪视若罔闻。
“是冬至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浑浑噩噩地缩在木块里,突然一阵声音叫醒了我。”辛艾宝的声音显得低沉颓丧。
看来冯柔岚被崔柯激怒了,她不再想回答崔柯的问题。
“是她,阿岚让我清醒了。下一秒,我听见了宋芙乐的声音。我的内心升腾起一股不可言宣的情绪,我想要回到她身上。我被炽热的欲望灼烧。”
辛艾宝在这段讲述中,掩藏了自已愧疚的情绪,对宋芙乐的,对父母亲人的。
“而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一种海浪般的喜悦冲刷了我的整个魂体,随后我的魂体在极速成长密实,瞬间冲破了木块的封印。有一个柔软的触角,轻触了我的魂体。
这种接触是一种全身心的融合。我在微秒之间经历了她的人生,体会她的喜怒哀乐,可以说她成了我的一部分,她就是我。我在飘然恍惚间,寻回了我的全部记忆。”
一声哀叹,让一个处在热恋中的女人回到了鲜血淋漓的现实人生。
崔柯恍然大悟地想道,难怪那天冯柔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