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阿奶出远门了,崔柯以为自已的快活日子来了。她那晚抢走梁维新手里的鸡毛掸子后,就又放肆地过了一个多星期黑白颠倒的生活。但人就是贱,一段日子后,她竟觉得日子过得有点百无聊赖了。
崔柯在高考前,一直过着上学放学的生活。她每天都在琢磨怎么躲开阿奶和老师,尽量多玩一会儿,或者想怎么逃掉补课,或者想怎么不学习又考高分。
特别是最后一年的时间,日子过得飞快。她睁眼闭眼,一天过去,接着睁眼闭眼,一个月过去了,再眨巴两下眼睛,高中生活便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现在,崔柯说得上话的朋友同学,去上大学了,最不济的也去城市里挣前程了。她为了刘小羽,结识的陈嫂蔡嫂们,她们也有自已的生活。
崔柯就这么的被闲下来了,每秒的时间都被拉得好长。她此刻坐在饭厅,用手杵着脸,跟又在忙活的梁维新搭话。
“梁维新,你怎么死的?”崔柯估计他比刘小羽悲催。不禁猜想着,难道他是不知道被谁杀了?因为是活活冤死的,所以怨气不散,成了一个千年老鬼。
梁维新放下手中的扫把,“老死的,在睡梦中离世的。”他说起这事,脸上还浮现了淡淡的,平静的笑容。
这个回答,就让崔柯摸不着头脑了。她赶紧追问,“那你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梁维新的笑容消失了,他陷入了回忆,一边搜寻着准确的回忆,一边组织语句,言辞谨慎地说:“因为我有罪。”
“什么?”是什么样的罪孽,需要一个凡人用千年时间去偿还。崔柯有些好奇了。
“鬼差说我罪孽深重,需要用人间的金银购买冥间的赎罪券。”
“赎罪券,这不是西方基督教那套吗?你犯什么大罪了?烧杀劫掠之类的?”崔柯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梁维新瘦瘦巴巴的身体,好像也没法做杀人越货的匪徒吧。
梁维新摇头,“我不知道。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确定我没杀过人。”他有些怅然地说道。
“那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崔柯想从职业入手,推断梁维新的罪。
梁维新露出颇为自豪的笑容,“做官。从六品的员外郎。”
崔柯学习不好,自然也不懂员外郎是个什么级别,但她觉得自已知道梁维新是什么罪了,她啧啧两声,“你都是做官的,还能不知道是什么罪。十有八九是贪官呗,贪腐是大罪,难怪要赎罪咯。”
崔柯的话把梁维新气死了,他抬头挺胸,左手握紧扫把,右手背在身后,“你不懂就别胡说,我是清官。我为官一辈子,没拿过不该拿的钱。”
“噢,是吗?如果按你说的,说不定史书有留下你的名字。”梁维新来不及阻止,崔柯就已点开手机屏幕,打开网页搜索梁维新三字。
她手指滑动屏幕,一连点开五六页,也没见哪个历史人物是这个名字。
“别查了,没有的。梁维新,不是我原来的名字。”梁维新张嘴打断了崔柯手指滑动的动作,他再放低声,有些窘迫地接着说:“就算我知道原来的名字,估计历史上也找不到我。”
“什么意思?”崔柯从手机屏幕前抬头,不解地问。
梁维新不知道是被气恼了,还是有些难堪,他粗声粗气地说:“员外郎没什么实权,是寄录官。像我这个官职的,多如牛毛,没什么大作为都不会被官方史书记录,”
他有些想找回脸面,辩解道,“就像你。一百多年后,谁能知道世界上来过一个崔柯呢。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崔柯下意识反驳,“不会。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还没到我死呢,人类就实现永生了。脑机,你知道吧?人的大脑和电脑相连,也许能实现永生呢……”
驴唇不对马嘴。梁维新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脑机,却给崔柯这个倒霉孩子气得半死。这场谈话无疾而终,当晚崔柯吃上了梁维新掌勺以来,最难吃的一顿饭。
现下,梁维新每天都去镇上买菜。有不少镇上人,都能和他说上两句。他为人和善,做事灵活,得了不少人的称赞。大家都觉得他是现在年轻人里,少见的脚踏实地的人,性格也成熟稳重。
“……小柯,你要不帮我问问呗?我二表姐喜欢梁维新的性格,觉得他要是跟我外甥女处了,她放心。”平嫂——蔡嫂的远亲,和崔柯打过几次话。她极其罕见的来了吕家院子,她手上还提了两袋礼品。
平嫂不知道吕阿奶出远门了,家里只剩下崔柯这个不着四六的孩子。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也顾不得这些,只能厚脸皮拜托崔柯。
毕竟梁维新模样能力都不错,说不准还会有别人看上了呢,平嫂想着。
崔柯吃着早饭,就遇见了平嫂上门,平嫂客套话没说两句呢,就直奔主题了。崔柯喝进嘴里的粥,听到这话差点没又吐出来,没吐出来后便呛到了。
“咳咳咳……”
平嫂赶紧给孩子拍背,“吃饭别着急,呛着了容易出大事……”
等崔柯缓过劲来,“你二表姐的孩子多大?”
“21岁,她是个听话懂事的……”平嫂的话都不用打草稿,上下嘴皮一碰,花一样的好话就源源不断了。
“等等。”崔柯赶紧打断,“才21岁,就要相亲了?你二表姐也太着急了吧。”
“没读书,18岁出门打工。21岁都够领证的年龄了,这一两年领证结婚了,再生个孩子。我二表姐还能帮忙带大呢。”平嫂见怪不怪地说道。
她看看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崔柯,“小柯,过两年,你阿奶也会给你张罗了。”
崔柯摇头摇成拨浪鼓,她很确定阿奶不会有这些想法。
吕阿奶的脑子里就不存在这些情情爱爱,对于崔柯所谓的人生大事,她没有什么着急安排,她自已这辈子不是独身过得快活极了。
“梁维新,不行的。他有老婆了。”崔柯跟平嫂一样,说话不用打草稿。跟平嫂相比,她还时常满嘴跑火车。
崔柯的话将平嫂震在原地。平嫂还未说完的好话,也用不着继续往下说了,她的外甥女可不能破坏人家家庭,随后她就失魂落魄地出门了。
平嫂走出门后,又回来了。她一边对崔柯露出难看的笑容,一边带走来时提的礼品——一袋水果、一袋零食。其实崔柯的话也不算说谎,梁维新都是老死的人了,肯定娶过老婆。
梁维新提着菜肉,回到院子时。崔柯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见到梁维新就问:“哎,你生前娶老婆生孩子了吗?这件事,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梁维新闹不清楚崔柯又抽哪门子疯,“我不仅娶亲生子了,我死的时候,重孙子都满月了。”他特意强调了重孙子三字,好似是在炫耀自已儿孙满堂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