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还是认命的换上笑脸走到辛云追面前,“辛二公子。”
“咦,你笑起来好丑。”辛云追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真不知道合欢楼留你有什么用。”
“辛二公子,是婢子的错,长得这么丑,实在碍了你的贵眼了。”她这副任凭他怎么说的样子,很是让辛云追不舒服,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辛云追从没在云莱城中吃过亏,自然也不愿意在任晚手上落了下风。
“你虽生得这副模样,但我却是有点眼熟,叫什么来着?”他说到此,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哦,好像是姓任来着,对不对?”
他笑着,像是真的在为自已的话求得一个肯定。
任晚但笑不语,为他亲自添了一杯酒,推至他身前。
她压下声音,浅浅弯着唇道:“不知道,辛公子今日来此,辛大小姐可知道?或者说,斩月知道吗?”
她又不是傻子,他脖子上、脸上还有未愈的血痕,肯定是才冲出结界不久。他应该也是被气着了,这才这样鲁莽地来了合欢楼闹事。
只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眼见着他的脸黑了下去,任晚就知道自已拿捏了他的命门。
“任——晚。”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她的名字,这声音并不小,足以令她在这合欢楼里待不下去。
只是,门外一道更为大声的小儿呼喊盖过了他的声音。“辛二公子宴请云莱城中各路修士来药馨楼吃药膳了,快点来呀。”
辛云追此刻就坐在门口不远处,城中人一看都打消了疑虑,一窝蜂涌进了合欢楼隔壁的药馨楼。
隔壁药馨楼的吃食都是由上好的灵药制成,不仅对修士的修为大有助益,还做得味美至极,除了卖得贵些,没啥缺点。
辛云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云密布来形容了,他怒极反笑用手指着她,竟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好,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他就迅速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消失于原地。
任晚跌坐在凳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次是她摆了辛云追一道,想来肯定是被他记恨上了。
她方才有预感辛云追要闹事,才托刚才要去后院送东西的女婢去寻了个小儿,来做这事。
虽然药馨楼的药膳贵,但是于辛氏怕也算不得什么。
主要是这药馨楼就在合欢楼隔壁,以那个叫斩月的护卫的速度,得知了消息之后怕是也用不了几息。
她刚这么想,又是一道灵力波动,斩月已经到了药馨楼门口,他落定之后闭眼感受,察觉到属于辛云追的灵力残留。
迟疑之下,他正要往合欢楼里面进,任晚走到他面前:“辛二公子往那边走了。”她好心地为其指明了方向。
斩月竟也没怀疑她,直接道了声谢就追了上去。
药馨楼内人声鼎沸,似乎是半个城的人都在里面。
药馨楼的生意好也有利于合欢楼,毕竟饱暖思淫.欲,修士们曾经也是普通人,这是天性,何况双修本就是对修行大有益处的。
这样下来,合欢楼忙着,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急着来探究她一个女婢为何今日被辛二公子找麻烦。
总之,这才是辛云追气急的原因。
【算他反应快,要不然他此刻都已经落入斩月的手里了。】
任晚只希望那个护卫更胜一筹,她来楼里这么久了还没了解到雪娘的事情,被辛云追坏了事可不行。
还有,她这几日得到的消息都还没寻得机会告诉江涟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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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氏之内,亓鸩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任晚了,这种怪异的感觉很特殊。
他这几日忙着和辛家主周旋,忙着和魔域派来的人“友好交流”一番,但是往常能让他纾解烦心的方式,好像也没那么管用了。
从前,他站在万人血窟之内,闻着将要连他一同浸染的血腥气,才能寻得些许心安。
连时间也像他的血一样干涸了,不再流动,那样的感觉能带着他回到虿盆之中,那样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属。
只是,如今,他有些茫然,一旦有空暇的间隙,亓鸩就会想起琉璃盏,想起那日林中几只小花妖的话。
又是这样不受控制,一切都是因为任晚的出现。
今日他忽而顿悟。
原来是这样吗?她是他这些时日所有心绪无常的唯一症结所在。
所以,只要杀了她就行了吧。虽然她死了于他来说会多些麻烦,但是现在不杀,麻烦大约会更多。
下一刹,赤红的魔气就到了合欢楼内。
亓鸩现身于一间房中,任晚就躺在内间的床上,外边月色皎皎,倾泻入屋子里,流动着如清水一般。
夜里于亓鸩来说跟白日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他此刻走近任晚的屋子里,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多日来的烦躁也没那么要紧了。
他想,此刻他已在这里,杀她不急于一时。
所以,他来到了她的床边。
前世亓鸩杀过的宗门弟子数不胜数,能让他有印象的不多,任晚算其中最特殊的那个。
最后在寒渊上的一战,那时的他还未寻到最后一缕魔魂,淬灵仙府便不知死活地带着各大宗门打上了寒渊,亓鸩记得,她是被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当时的他不屑一顾,她只那一下就被击杀在了骸音剑下,他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但是,他却死在了她后面,是戚苍暮献祭了元神把他击杀。
死的那一刻他也是有些不甘心的,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有这样的准备了,只不过是多活了那么久罢了。
重生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愉悦可言,只是在想:哦,又得再来一次了。这是很让他厌烦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她。
这个和他一同重生的宗门弟子,看着她明明害怕到不行,还要故作镇定,快要死在他手中,还要濒死挣扎的样子,他多了几分趣味,把她留了下来。
她很聪明也很狡猾,变得不受控制了。
所以她必须要死。
亓鸩手里凝聚起魔气,伸向任晚不知危险,露出的纤细白嫩的脖颈。
楼中某处暗室,房间正中央的硕大的铜钟突然发出震天的响动。
柳兰衣服、巫云二人转瞬到了铜钟所在暗室,看着被震荡着的铜钟之上逐渐蔓延起蛛网般的裂痕。
“姐姐,是什么人来了?”巫云面上从未如此凝重过。
柳兰衣盯着那道裂痕逐渐扩大,才慎重道:“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这样的魔气,我在魔域也没见过几个。”
“他此刻是在……?”巫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柳兰衣止住了话头。
“他发现我们了。”
而尚在任晚房中的亓鸩,自然也发现了那两个无足轻重之人,但他现在无意去处理他们。
他的手已经触到了任晚的脖颈,眼里终于露出了即将挣脱束缚重回自由的笑意。
下一刻,任晚却嘤咛出声,就像要醒了。
“亓鸩,不行,放手……嗯……”她咂吧咂吧了嘴,迷迷糊糊地最后不知说些什么。
亓鸩的手像是被灼烫到,猛然抽离。
床上的任晚再度归回静谧,这只是她的梦话。
但是她的手已经垂在了他的衣袖上,如归巢的雀鸟,安心地依偎在同伴身边,露出自已最为柔软脆弱的绒羽。
她怎么能,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受煎熬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亓鸩收回了手,他知道,失去这次机会后,他再难寻好时机杀了她了。
罢了,这次先放过她,辛氏的事还没解决完,他为自已找了个拙劣的理由。
他把袖子从她指尖抽出,又看了她一眼,化为虚幻消散在原地。
床上的任晚陡然睁开眼,劫后重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直喘到她的眼里泛起酸涩泪花来。回想刚才亓鸩的手放在她脖子上的触感,她仍心有余悸。
【艹,她这几日都在合欢楼里,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他又犯什么疯病。】任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她这个晚上肯定是不能睡了。
正愣神之际,房间中就多了两个人。
【她这房间今日是犯了什么煞气。】任晚定定地看着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柳兰衣二人。
“哼,倒是我小瞧你了。”巫云面露不喜,看着她身上萦绕着的尚未消除的魔气。
“巫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婢子不明白。”任晚装作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让你再接着装!”巫云一击过来,任晚正要闪避,但柳兰衣阻止了他。
“姐姐,这人留不得。”巫云不理解,他只当任晚是来送死的棋子。
柳兰衣眼神清明,看起来比巫云沉得住气,她开口问:“不知姑娘背后是谁,崔氏?徐家?亦或是辛氏?”
任晚反问她,“娘子以为呢?”说罢,她就这样沉默和两人对峙着。
“你这样的人,我们合欢楼受不起。姑娘还是回辛氏吧。”柳兰衣最后留下这句话,便带着巫云走了。
合欢楼她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但今晚亓鸩的举动,倒是帮了她最后一把。
第二日任晚跟管事的打了个招呼,便去城中寻了个地方和江涟漪他们汇合。楼上的柳兰衣和巫云两人看着她走了,才把窗关上。
“她果然是个有心思的。”巫云轻蔑地开口。
柳兰衣看着他这样,却叹了口气,“你如今还没认出她,那就是前些时日受的屈辱没让你长记性。”
“是她!”巫云想起那日的事,怒从心头来,面上都憋红了。
“是她,但你不要小瞧了她。越是不起眼的微末人物,才越是会做出了不得的事来。她忍得,等得,做得,那又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
“江姐姐。”
“阿晚。”
“长话短说,我先来。”任晚不想浪费时间,她等会儿还要再回合欢楼一趟。
“合欢楼的楼主早就把雪娘带走了,现在的合欢楼实际是柳兰衣和巫云两姐弟掌握。雪娘和柳兰衣的关系肯定更为紧密,不然也不会隐瞒雪娘一事的真相。”
任晚想到昨晚柳兰衣问她的话,“辛氏,辛氏和雪娘一定有关系。”
江涟漪这几日也没闲着,她道:“这几日我们在辛氏之内,问起那两个护卫的事,府中人却说是失踪。”
“可是,合欢楼中的巫云都知道那两个护卫是死在雪娘房中的。辛氏不可能查不出,相反还就此算了。”
“除非是……”
“是这两个护卫本就是辛氏派去的。”秦翌接下江涟漪的话。
辛氏的故意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晚没和他们多聊,也没提起昨晚暴露的事。
但江涟漪担心她出事,还是给她拿了些救急防身的药,秦翌也赠了她一抹剑气。
她怀揣着两人给的东西,心里都有底气得多。
“柳娘子唤你上楼伺候她呢。”管事的娘子专门来传达消息。
任晚看着今日没有一位客人的楼里,点点头,乖顺地跟在她后面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