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到了门口,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却是早已变了样子,面前雪白一片,目及之处只有漫无边际的水色。
她抬脚望着下面明澈见底的湖水,自她脚下泛起层层涟漪,远远地荡开去了。任晚下意识的后退转身就要走,却被眼前人抬手挡住了去路。
原来是巫云。
“你跑什么,我姐姐还在等你呢。”任晚望着他身后,哪里还有什么门,现在她所处之地只有无边无际的水。
是幻术。
任晚认命地走向那边坐着的柳兰衣,她这次来本就是赌一把,看能不能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找到更重要的线索。
柳兰衣转身看着她,脸上很淡然,任晚从她身上察觉不到一点杀意。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你查得到的也只能到此了,这合欢楼里没有你想要的。”
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提个醒,但是她为什么。
任晚还是很怀疑,停在原地不动,想看看柳兰衣想做什么。
柳兰衣看她不为所动也不生气,又道:“不过我能告诉你,你们到哪里去,能找得到雪娘子。这就要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想知道辛氏的真面目了。”
柳兰衣循循善诱,抬手心念一动,手里多了一杯酒。“你喝了这酒,我就告诉你。”
任晚再想知道线索,也不会把自已的命搭上。
“放心,这酒于你无害。”这是巫云说的话。
傻子才信,任晚后悔来这一趟了,她何必来犯这个险呢?
“我可以下噬心誓。”柳兰衣开口了,这下不仅是任晚,连巫云都惊讶到了。
直到柳兰衣额头灵光闪过,任晚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这噬心誓无人能躲得过,怕是连亓鸩碰上都会很棘手。
“好,我喝。”任晚最终接下了她手里的酒,她不喝应该也走不出这个幻境。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任晚盯着柳兰衣开口。
柳兰衣见她喝了酒,也就不再隐瞒,“你们要找的雪娘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残魂。她此刻正被拘在人偶中,若要找她,那得等到城中初一、十五的偶戏。至于辛氏后山,那里的东西,我劝你们没本事,就别去碰。”
“我要说的就这些,至于你……”她忽然鬼魅般行至任晚身前,“我一直觉得,你这张假面配不上你的眼睛呢。”她的手已经爱怜地摸上她的脸。
柳兰衣在她脸旁呵气如兰,一举一动净是风情,到这样的时刻,她才明白柳兰衣为何能为魅修。
下一瞬,任晚被她的一双纤纤玉手猛然推出门。
得亏是她早有准备,才没跌落下楼梯。任晚在原地稳下心神后,立马离开了合欢楼。
到了无人之处,她将口中用灵力包裹的酒液尽数吐出来。
但她走了几步路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浑身都在发烫,就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
她后知后觉,酒里确实没毒,酒里是媚药。
可她没喝下那杯酒,但还是中招了。
任晚抬手抹去她脸上那张假面,很快就回了辛氏。
“任姑娘。”辛氏的女婢见她从外面回来也没有多问。任晚找了个婢女去寻江涟漪,自已先回了房中。
她走到内间,里面的浴桶里已经放上了冷水,没有犹豫地,她一个猛子扎进里面。炽热与寒冷相遇的一瞬间,任晚被刺激得失神了一瞬,脑袋里空白一片。
她从浴桶里把头伸出来,衣衫头发已被尽数浸湿,带出一大滩水落在地上,她大口呼出一口气,可是还是觉得难受。以往不清楚,现在才明白话本里的欲火焚身是什么滋味。
“任晚,任晚。”
亓鸩方才明明听见她房间里有声音。
任晚不敢动,但是她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她闭上眼把头埋进水里,试图让自已的理智回归。
等她再度在水下睁眼之时,便看着亓鸩俯下身,隔着这水和她对视。
他调笑着开口:“你这是要把自已给淹死?”依旧是那张秾丽到不像话的脸,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短打,只有左胸口有瀑布一般的银色亮纹,看着如月色一样耀眼。
他站直了身,看她沉默而狼狈地一点点从水里冒出头,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的异样。
女子眼底泛红,眼睛里弥漫起雾蒙蒙的水泽,脖子也蔓延开粉色,她两只手死死地抠着浴桶壁,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中毒了。”他很肯定。
而在任晚此刻的眼中,只看得见他的唇瓣在开合,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叫嚣。
扑上去,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亓鸩瞪大眼睛往后闪避,不仅撞倒了屏风,还被任晚握住了一只手。然后她不知死活地闭上眼,用她的脸蹭上了亓鸩的手,试图以之来降温。
“任晚,放手。”他的语气里饱含浓浓的威胁,但任晚此刻完全察觉不出亓鸩身上弥漫的危险之气。
亓鸩闭了眼,长叹一口气,另一只手点上她的额头,红光亮过,他抽出一缕魔气来。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任晚的理智瞬间回归。
她晃了晃头,睁开眼看清楚了自已握着的手,也看清楚了亓鸩脸上暴风雨的前夕。
【天呐!】
她放下手,在浴桶里往后退,直到她的后背贴上木桶的靠背才停下。她不敢去看亓鸩的脸,只把头死死地埋着。
【不是,她怎么敢的,连亓鸩都上得了手。】
亓鸩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旁的,竟也说不出话来。
【唉,算了,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争取得个宽大处理。】
“亓鸩,我唔……”
任晚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就被亓鸩用手捂住了嘴。亓鸩看着任晚懵懂的眸子,示意她噤声。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晚。”
他们没应声,但任晚体内深处再度涌现刚才的感受,她心想:【完了。亓鸩刚才原来并没有为她解毒。】
任晚再度坠入欲海里挣扎,而她的舌头无意识舔上冰凉的手心,在她未看见之处,亓鸩原本就黑的瞳仁一缩,越发幽暗如深潭。
“任姑娘,你在吗?”原来门外不只有江涟漪,还有辛雪融。
方才江涟漪在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了辛雪融,没想到辛雪融说要来一起看看。在辛氏这边,江涟漪一直都说是任晚从未来过云莱,这几日都在外游玩。
即使就连亓鸩这几日的帮忙遮掩,辛雪融还是起了疑心,江涟漪没办法拦住她。
此刻江涟漪待在门外还有些担心。
任晚现在回了辛氏之内,肯定是得了重要的线索,待会要是和辛雪融待在一起,免不了又要搪塞一番。
门内的亓鸩避免任晚又乱动,已经用术法定住了她的身。
于是乎,任晚痛苦地忍耐着,迷迷糊糊听见从亓鸩的嘴里发出了自已的声音,“江姐姐,我在沐浴。出去玩了半日,现下都有些疲乏了,我方才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免得你担心。还有,多谢辛小姐挂念了。”
“阿晚,你无事就好,那我和辛小姐先走了。”江涟漪连忙应声开口。
辛雪融身边的斩月自然察觉到不对,向辛雪融递了的眼神,却见她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动。随后跟着江涟漪一并离开了这边。
终于,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亓鸩再度来到任晚面前,手里拿出颗丹药喂到任晚嘴里,然后又把人抱到了床上放着。
任晚吃了药并没有立即就好,在走向床的途中,她还是不安分地对亓鸩动手动脚。
把人安顿好,亓鸩才又想起方才从她眉心抽出的那缕魔魂。那缕魔魂被他的魔气包裹着,不安地瑟缩。
他没有犹豫,一把捏碎了那缕魔魂,赤红的余魂从他的指缝逸散在空中。
是魔域的那群老不死的又在躁动了。
云莱城中的合欢楼内
柳兰衣捂着心口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副模样把巫云都吓了一跳。
“没事。”她抬手止住就要上前的巫云。
她目光如炬看向辛氏那片山头,“我们也该回魔域了,告诉主上,殿下找到了。”
“那墨如海那边?”
“呵,”柳兰衣冷笑一声,“你以为他的偶人真能挡得住殿下,不过帮了他和雪娘一把,你真把他们当自已人了?”
巫云听此,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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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晚那日中了媚药,第二日起来之后发现自已身上还穿着昨日皱巴巴的衣服,就知道是亓鸩救了她,这件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她是对江涟漪隐瞒了的。
再有,好巧不巧她中药那天正是初一,所以她还要再等上半个月才能去探究那所谓的偶人戏的事。
因此,雪娘的事情还没办法接着查。
任晚回到辛氏后,有好几天都没见到亓鸩的面,问江涟漪他们也只得不知去向的回答。
这天晚上,任晚有些睡不着,待在院中纳凉,一眼望去那边那个不是亓鸩是谁。
“亓鸩,亓鸩。”她朝他挥挥手。
等亓鸩走近,任晚就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她懂事的没去多闻,而是提起了那日媚药之事,“那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你了。”这话是她真心实意的。
能够忍受旁人对他动手动脚,他应该也是因为她此刻还有用处吧。
“任晚。”
“嗯。”亓鸩突然连名带姓的叫她,任晚还有些不适应,平日里他总是恶趣味的唤她一声“阿晚。”
“若是那日出现的是旁人,你又会如何?”
【他这话问得好奇怪,旁人?他是指江涟漪?】
“当然是请她帮忙了。”任晚想到此,就后悔那日怎么没直接去寻江涟漪,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任晚陷入回忆之时,没注意到身旁人逐渐生起的怒意。
“怎么帮?”他声音低沉了许多。
“当然是该怎么帮就怎么帮了。”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天际吹来一阵妖风,任晚皱着眉觉得有些冷,怪了,明明前几日就入夏了,怎么还会冷呢?
“你怎么了。”任晚转过头看着亓鸩一脸阴沉的看着他,忍不住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亓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似的。
两人之间一片静默,就在任晚快要在亓鸩的眼神之下顶不住之时,不知道从何处传来阵悠扬的笛声。
在这寂静的夜色,这道清澈笛声出来那一刻,就像一道凌厉剑气划破长空,任谁都有种被剐了一道的感觉。
“是秦师兄的笛声。”任晚站起身,指着远处的高楼之上长身玉立一道人影,当然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人,看身形应该是江涟漪。
“哼。”亓鸩轻嗤一声,“你倒是了解他,隔这么远都认得。”
“不是,我上一世只听过一次。”
“只听过一次,还记得这么清楚。”亓鸩眼睛盯着秦翌那边,瞳色已经有了变红的征兆。
任晚敏锐的嗅见了不妙的味道,转过头来看,发现亓鸩周身煞气十足的盯着秦翌那边,身后甚至出现了骸音剑的虚影。
任晚慌忙用手去遮他的视线,【不是,就吹个笛子怎么也能犯他的忌讳。】
亓鸩下意识握住眼前那双手,抬眼望去,发现是任晚。
他的瞳色恢复如常,视线对上任晚的探究神色,不自然地撇过头,眼里暗暗划过一丝懊恼。
“沉不住气的东西。”
亓鸩话音方落,三界之内的绝世名剑骸音像根烧火棍一般,被随意丢在地上。
地面轻易被劈开道横亘院子的裂痕。
任晚大抵理解了亓鸩方才的异常,【所以,是骸音剑遇上了仙门之人隐约的剑气,这才影响了他吗?】
听闻蕴藏煞气的剑也是会影响主人的情绪,原来真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