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和江涟漪一同走进辛氏下山的法阵中,却不知早已被人看见了。
任晚在阵中之时,下意识抚上自已的额心,对于她自已来说,只是如点了朱红的痣,但旁人来看,她已经完全不是她自已的相貌了。
两人依照那张昭告上写的时间到了合欢楼门口,却发现已经有了不少人,看起来这份工还是个抢手的活,人人都想有个饭碗嘛。
任晚和江涟漪两人为了避嫌,还特意隔得很远站。
合欢楼内走出来一位美貌的娘子,想来是楼中管事的,但看她眼睛内的岁月沉淀的痕迹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前辈。
她扫视了前来的众人,开了口:“都听着,堂下之人可都是来应试女婢的女修?若是有旁的想法,大可现在离去了。”
堂下的人动了动,但都没离开。
“那好吧,你们先站好了让我看几眼。”那貌美娘子叹了口气,对着众人抬了抬手。
任晚和旁人一样,敛着声息被推搡着往旁边挪了几步,没想到旁边猛然窜出来一股怪力把任晚一撞,这一撞,让她控制不住自已的脚,踉跄着走了好几步。
【有人偷袭!?】任晚抬头看去,是个长得很高的女修。
不对,她这样子是……
“对不起了这位姑娘,我是体修,总控制不了自已的气力。”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面庞飞上一团红霞。
“没关系的,没关系。”任晚摆摆手对“他”笑了笑。
是的,此人是个男修。
这灵界修习体术的女子并不少,但是他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就不对了。
何况他那一张硬朗的脸,两个她那么宽的肩膀。还有这正气十足的嗓音,她听了都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吵什么呢?惹得我心烦。”堂上美貌娘子揉了揉太阳穴,把视线轻轻落到了任晚和她身边人之上。
任晚正抬起眼,还来不及反应,一阵罡风从她面庞擦过,身边人就摔了出去,直直飞出老远,在地下留下个深坑。
“啊!”一女修惊呼出声,又立马把自已的嘴捂住。
任晚看着地上的属于她的一缕头发,咽了咽口水。
“哼!男人还来凑热闹,何况还长得丑。”堂上娘子轻飘飘收回手,脸上的怒气才消了些。
“好了,抬起头且让我看看,你们之中有没有合眼缘的。”
众人依言抬起颈项,战战兢兢地等待挑选。
“你、你、还有那边那个……”
任晚眼睁睁看着她的视线从她这里路过好几次,就是没选她,任晚只好眨巴着星星眼望着那位娘子,就差没把“选我”两个字放在头顶了。
“算了,那个长的丑的,你也来吧。你刚才还算有些心性,没有失态。”任晚有些愣头愣脑的四处环顾,“对,就是你,杵着做什么呢?”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长得丑的。
任晚跟上了被选中的大部队,落在最尾巴上,发现江涟漪并没有被选中,那就是说,这之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在这楼里了。
那位娘子带着她们从楼里穿过,进了合欢楼后院。上次来的时候,任晚根本没机会仔细探查,如今看这合欢楼倒是大有天地呢。
“来,让让路。”几个楼里的大汉抬着个箱子,让几人避让。一众人见状往旁边避,就连那管事娘子也没说什么。
任晚此刻站在队伍末尾,离那木箱最近,察觉不到里面有半分灵气。
她联想到别的地方,里面的该不会是……
任晚不敢表现太多,神色自如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没想到,她在这合欢楼一待,就是好几日光阴。
那位娘子把几人都安排了对应的娘子,任晚眼睁睁看着一位气质冷傲的女修被派给了她想要接近的柳兰衣。
而她,被安排了杂活,不是在楼下送酒送吃的,就是在二楼安排空房间,最后还要在送客之时,入乡随俗地劝着客人下次再来。
如今,她才是真像个老鸨。
这几日,为了保持她这张假面,还得夜半之时,寻机会服药,以免遭人留意。
有一次,就差点被楼里的娘子瞧见。要不是她现在长得丑,别人不乐意多看她,就要被发现了。
但是,丑也有丑的好处,她被派了给那些楼里的娘子和客人送吃食的活计,客人一般见了她这张脸,便会立即甩出灵髓让她滚远点。
这么些时日下来,任晚已然挣了不少。果然,来钱快还是得走野路子。
算来算去,她已经五日没回辛氏宅子,却还是没能接触到柳兰衣,说实在的,她有些担心。
门外传来很轻巧的铃铛声,是她前些日子刻意放在外院不起眼角落的一个无舌铃。
那东西很巧,放在什么地方都容易被忽略,铃铛一旦被触动,只有它的主人能听见响声,于旁人而言,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无舌,即无音。
【什么人这个时候,从后院而来?】
任晚避过和她睡在一个屋子的女婢,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空无一物,像是那人已经走了。
她此刻并不急着出去,怕有埋伏。
果然,那人骤然现身于院中,发现真的无人这才离去。
任晚庆幸自已刚才没出去,不然就被抓个正着,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看清了院中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她戏耍过的巫云。
她大胆的把门推开些,看见那道流光最后消失于柳兰衣的屋子。
巫云和柳兰衣?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任晚还是先回到了铺上。
第二日,她照常在合欢楼打杂,遇见旁的女侍还能聊上几句。任晚候在合欢楼中,眼睛却是看着柳兰衣紧闭的房门。
“诶,柳娘子怎么今日没出门,方才有好几个男客要寻她呢。”一位女侍从任晚眼前路过之时,任晚拦住她问了问。
“哎呀,别说了,说是心情不好。方才海棠上去劝了,还不知道情况呢。”
海棠就是被安排给柳兰衣的女婢。隔了一会,楼上传来不小的动静。
“滚!给我滚!”一阵瓷器碎裂之声从柳兰衣房中传来,海棠捂着脸从她房中出来,面有耻色,五根鲜红指印,遮都遮不住。
她下楼经过任晚身旁的时候,任晚看清了她脸上的鲜红指印。
柳兰衣是如今这楼里资历最长的娘子,就是从未露面的楼主也要礼让她三分,如今这海棠惹怒了柳兰衣,肯定是留不得了。
来善后的竟然是巫云,“你,赶上去把这东西给她,让她以后不必再来了。”
任晚乖顺地接过那个乾坤袋,里面应该就是海棠这些时日的结算,应该还有她签下的灵契。她立马走出门,很快追上了她。
“海棠姐姐,等等。”
海棠停了下来,眼底的怒气还未消,甚至还带了点泪珠。
海棠看着从合欢楼走出来的她,不免话语里夹枪带棒的,“你来做什么,你来看我的笑话的?”
“哪里的话,巫云公子让我把你的工钱结了。”她倒是不卑不亢,也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的脸。
“姐姐不必憋着气,想来姐姐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有出处的。”任晚宽慰她。
海棠听了她的话面色缓和了些,拿走了她手上捧着的袋子,看着她这样作微伏小的模样,心里好受多了。于是,她便开口提醒任晚:“我走之后,楼里多余的女婢只你一个,在柳兰衣面前,你别再提起雪娘了。”
她言尽于此,直接就走了。
任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考虑她的话有几分真假。她没在原地停留多久就回了楼中,依旧做自已的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海棠离开的第二天,任晚得知她丧命的消息,同时,她自已也被安排给了柳兰衣。速度之快,连她的东西都搬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内,离柳兰衣的房间也不远。
“柳娘子。”
她隔着屏风向里面的倩影请安。
听见任晚的声音,那道倩影向站在她身后的人摆摆手。
那人放下梳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巫云。
他像看货物一样,审视了她一番,冷笑一声道:“竟安排了个这么丑的。”
任晚把头放得更低了,心里却腹诽道:【你不也是个没长脑子的。仇人就在你面前,你还不是认不出。】
那巫云出去之时,还把门给带上了,现下房中只剩了她和柳兰衣。
“你过来。”
任晚绕过屏风,走到了她面前,也仔细看到了她的脸。柳兰衣人如其名,清冷娴静而婉约,仿若空谷幽兰,河边绿柳。她性子也极好,温柔小意,楼中人几乎没见过她生气,除了昨日的海棠。
“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她对着任晚发问。
“婢子愚笨。”任晚摇摇头。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说到这,她嗤笑一声,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
“你听说海棠的事情了吧。她最大的错就是自作聪明,顶着她那个猪脑子,便自以为什么都是她能揣测的了。”柳兰衣说到这还有些怒气。
托亓鸩的福,她如今便是听见这种话也不会变半分脸色。
柳兰衣见任晚依旧木讷讷的,接着开口:“你们如今怕都是以为我杀了她吧。”
“婢子不敢。”
“哼!她说错了话的确该死。但杀她还用不着我来。”
柳兰衣趁此敲打她,“从今以后,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然,海棠的下场就是你的将来。”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自然会找你的。”
柳兰衣敲打完她,就谴了她走。任晚听着她说的应当不是假话,那海棠就该是巫云杀的。那日海棠到底说了什么有关雪娘的事,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就这样,她一头雾水走下了楼,又发现自已无事可做了。
任晚这一下换了身份,还有些不适应,这楼里的一些杂活用不着她来了,那她的意外之财不就是没有了。
“辛二公子,你怎么来了。”楼中一位娘子瞧见辛云追进了楼,欢喜的迎了上去。
她今日一定要把辛云追的元阳拿下,这小子每次来都只吃吃喝喝,肯定是个雏。
辛云追不耐和这女子多说话,直接了当冷了脸:“你最好离我远些,我的灵符可不长眼。”
来合欢楼的客人也不全是为了那事而来,所以他这样也算不得坏规矩。
任晚见势不妙,跟在一个婢子后面,装作去后院送东西。
“站住!”
任晚被他的声音呵停在原地,她脑子里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想怎么脱身了。
【只是,连秦翌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发现的。】
眼看着那边的任晚停了下来,辛云追便慢悠悠的寻了个位子坐下来。
“你过来。”辛云追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就是她,害得老家伙关了他七日禁闭,如今他要一并找回来。】
“辛公子,要不算了,她就是个杂活女婢,还是个生得蠢笨的,肯定如不了你的意。”楼中管事的娘子就怕今天是辛云追有意要来闹事,这才把他拦下了。
辛云追听了她的话,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反而更大了,“没关系,我就喜欢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