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随循着谢砚卿给的地址找到临水村已是一天以后。
勒住缰绳,他望着几十里外升起的滚滚浓烟,嘴里嘀咕:“烟雾这么浓,谁家走水了?”
他跟着谢砚卿多年,办过无数案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木头焚烧呈现的浓烟。
打马经过农田,他询问站在田里望着浓烟升起方向的老者:“老丈,请问桑宁姑娘家往哪儿走?”
老者抬手遮挡刺眼日光打量他:“你从外乡来的?”
“是啊。”
老者指着浓烟方向:“哝,那个方向就是。”
循着他指向看去,卫随表情僵在脸上。
那老丈摇摇头,拔高音量道:“你快去看看吧,听说那边起火了,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他话说一半,卫随已策马火速朝烟雾所在方向而去。
到了茅草屋后他翻身下马,看到一堆村民围在篱笆院墙外摇头晃脑直叹气。
他要闯进去,村民拉住他:“别进去,危险。”
“是啊,火势这么大,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随手抓住一位村民焦急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赵二牛被他神情吓到,结巴回他:“不…不知道啊,我们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呼救声,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卫随如坠冰窟。
完了完了,要是夫人死在大火里,大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行,他得进去看一下,万一夫人就在里面呢。
思及此,他松开赵二牛往里冲。
赵二牛反应快赶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这火这么大,会死人的!”
“放开,我要进去,我家夫人还在里边。”
听他称夫人,村民好奇的议论。
“这桑宁姑娘不是一直独居在此吗,何时成亲了?”
“咱们住的离这儿远,不知道也正常。”
“也是。”
误将两人当做夫妻,村民出言相劝。
“公子,你冷静一点,说不定人不在家,你这样闯进去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啊,就算人在里面,现在怕是都烧成灰了,你进去也没用了。”
卫随看着熊熊烈火,第一次感到煎熬绝望。
不过他还是将村民的话听进去了。
万一夫人恰好出去了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已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一直到日落西山,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只是茅草屋也烧成了一片灰烬,只有烧到一半的承重柱子还歪七八扭横在一起,现场满目疮痍。
村民四处翻找,最后在一处柱子下找到一具压着的烧焦尸体,手中还握着一支发簪,从尸体残留的衣裳颜色和身形大概能判断出是名女子。
看到村民将尸体抬到他跟前,卫随只觉如遭雷击。
“公子,这簪子一直在尸体手中握着,你认一认可是你夫人的东西?”
卫随已经无暇顾及他们的误解了,他两眼发黑颤着手将发簪接过。
——
青州知府,书房。
“大人,后夜就是他们再次进行铁矿交易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交易地点和具体时间。可要提前带人去埋伏?”玄影问。
谢砚卿一袭月牙白衣袍,姿态端矜坐在梨花交椅上,神情肃然冷清道:“先派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玄影耳尖一动,便看到信鸽停在了窗沿,看到信鸽腿上白线还在,他取下信交给谢砚卿。
“是卫随带走的那只信鸽。”
“出去吧。”他挥挥手,玄影颔首退下。
甫一展信,谢砚卿漆黑墨瞳一震,周身气息骤然冷凝。
「夫人已葬身火海,大人节哀。」
葬身火海四个字刺眼夺目,刺的谢砚卿全身力气似被抽走一般。
桌上笔墨纸砚哗啦掉在地上,他沉声朝外喊:“玄影!”
下一瞬玄影推门而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大人?”
“你确定信没被人调换过?”
“属下仔细看了,和信绑在一起的那缕细短白线仍在,绝对不可能被人换过信。”
“我不信!”谢砚卿攥紧信,细长指骨捏的直泛白:“马上给卫随回信,让他留守原地,我现在赶去临水村。”
玄影身形一怔拦住他:“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接受到他冰冷眼神,玄影立马明了,依旧拦着他:“大人,翊王殿下还处于昏迷,你走了谁来主事?切不可冲动啊。”
谢砚卿理智瞬间回笼,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猩红下令:“去安排,我要连夜提审名单上的人。”
他周身气息过于凛冽,玄影咽了口唾沫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退出书房,玄影摇摇头。
大人亲自提审,有些人要倒霉了。
谢砚卿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靠的可不只是敏锐细致的断案能力,还有雷霆一样折磨罪犯的手段。
多少罪犯面对铁如山证据都不承认罪行,最后经他亲自审问,罪犯连尸体穿多长亵裤都交代了。
——
经过两天两夜连审,包括姚望仁在内,参与私贩铁矿一案的官员都受不住招了。
有时候,最大酷刑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
反观谢砚卿,他是两样都折磨。
只要他们敢眯一下眼睛,他就让人拿烧红的烙铁往他们身上烫,拿沾了盐的鞭子往他们身上抽。
反反复复,一刻不歇,他们睡不能睡,死又死不成,都快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
有一个开头喊招,其余的自然而然不再强撑。
等他们在证词上签字画押,谢砚卿头也不回出了公堂,带着人就要前往城郊矿山。
玄影见他熬的双眼布满血丝,劝他:“大人,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矿山那边有属下等人盯着就行。”
步子顿住,谢砚卿双眸冷沉一片,语气不容人置喙:“我亲自去。”
玄影默然。
他清楚以大人性子谁劝都没用,只好闭嘴。
同时心中也好奇那位未谋面的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大人如此疯狂,连审两天犯人,简直就是在玩命。
大人如此着急结案,旁人不知内情,他这个贴身侍卫还能不知?
他简直不敢信曾经光风霁月,性子清冷孤凛的大人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太魔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