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新千岁机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12点30了。
日本和中国隔着一小时时差，当地时间已经是1点30了。飞机刚刚着陆，姜衫就打开手机看了最新的比赛动态。
小葡萄和梁赢双双杀进决赛。果然。
所以刚落地，她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会场。这一趟如此匆忙却能成行的很大原因归功于球队出发之前，小葡萄的怂恿。
自从上次亚运会之后，除了国内比赛和封训，姜衫几乎是不跟随球队的。一方面是她的位置尴尬，出国比赛的流程更严格，她不想添麻烦。毕竟出国比赛有领队有教练组，并不全是男队做主。
另外就是费用问题。
上一次亚运会虽然大家抢着给她报销，但是因为不是对公，姜衫心里也知道分寸，全部拒绝了。球队这样的比赛频率和规格，她的工资是吃不消的。
所以一般都是他们比赛，她留守北京。
但是这次公开赛是梁赢禁赛后第一次比赛，大家都很关注，小葡萄为此特意问姜衫：“衫衫姐，你想去看梁哥打公开赛吗？”
小葡萄什么都能安排，只要姜衫点头。
但姜衫拒绝了。
“禁赛期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每天陪着他，他肯定是把你当作很要好的朋友了！”
禁赛期，姜衫除了捡球，就是盯梁赢。
有时候是陪他说会儿话，有时候是看他打球，像是一种细腻平淡的陪伴。连蔡永强都说，在这种低谷期，只有姜衫对于梁赢来说没有攻击性，只剩下朋友之间最舒服的保护。
“其实有时候在赛场上打球，就想转身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定心丸。”
姜衫看着小葡萄，扭头笑了：“那周楚天是你的定心丸吗？”
小葡萄眨了眨眼睛，没有回避：“是。”
答案直接而不犹豫。
“他在的时候，我就觉得安心，打双打觉得安心，单打也觉得安心。所以我一直觉得，打混双给了我很多力量，因为我的搭档很靠谱。”
姜衫看着认真的小葡萄，脸庞稚气，但眼神深沉。
“小葡萄，好的朋友是非常难得的，你跟周楚天共进同退，这种经历和感情无可比拟。”
她现在还太小，也许不能明白这种超越许多感情的存在，但一定要珍惜，无论最后这种情感走向何种方向。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丢失一些成熟之后再不可追回的事物。
“那你跟梁哥呢？你们不是这种好朋友吗？”
“我毕竟不是球队的。”
如果离开球队这样的环境，我和你们之间还能维持什么交集呢？这句话是姜衫心里说的，没告诉小葡萄。
“不是球队就不能做好朋友了？要是你以后回去上班了，你就不跟我做朋友了？”
小葡萄一听姜衫这话，连着追问好几句。
不是不做朋友，而是离开球队，你们如此匆忙，你们的生活如此刻苦而肩负重任，哪还有时间和完全不同的我做朋友？
姜衫在心里淡淡的伤感。
况且，你们终将成为世界冠军，成为传奇人物。而我……
“当然做朋友，你以后当奥运冠军了我就把你当摇钱树，卖签名照卖文化衫！”
姜衫不忍心将那些真话说出口，与此同时也不愿意让自已细想这些，所以咧开嘴笑着跟小葡萄玩闹。
“那这还有点遥远，梁哥比较近，你卖他的吧！”
姜衫笑笑：“到时候给女粉丝卖他的胸肌、腹肌照，一张3000。”
“那梁哥还不得宰了你？！”
“不让他知道呗。”
“这咋瞒得住，买卖做大了不得全网通缉你啊！”
小葡萄对姜衫的这个计划有些担忧。
“那卖周楚天的吧，你堵住他的嘴！”
小葡萄哈哈笑了出来：“问题是他没有胸肌啊！”
两人想了想在陵水时看到的男队上半身，确实，周楚天没有肌肉，只有肚子。
顿时两人都笑作一团。
笑够了，小葡萄又回到正题：“哎呀，你去不去看梁哥比赛，我给你搞票。”
姜衫收住笑意，还是摇了摇头。突然让大家知道她去看比赛，也会觉得奇怪吧。
但是小葡萄本以为自已能说动姜衫，早早的就预留了座位，到最后也没等到姜衫点头，只好作罢：“算了，这张票就留作纪念吧。”
小葡萄不知道，她的衫衫姐虽然心里打退堂鼓，行动却比脑子直接。
看见票的时候就偷偷浏览了机票，最后没忍住，偷偷办了签证。
她明知道自已的阿那亚之行板上钉钉，却还是用签证夹住了门票，好像自已真的有这样一趟旅行一样。所以才会在迟疑了十几个日夜之后，能够顺利的落地札幌，进到场馆。
新千岁机场离市区有四五十公里，沿途的城市风景极其陌生，姜衫坐在JR车上，看着窗外出神。
姜衫，你真是疯子！
算了，疯就疯吧！
专列开进市区。坐进场馆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了，比赛即将开始。小葡萄给姜衫的座位票靠前排，本来是通券，但是姜衫只来了最后一天。
虽然场馆很大，很难被人发觉，但是姜衫还是扣了顶帽子。帽子是临时在便利店买的，除此之外还买了把雨伞。
札幌是雨天，气温比秦皇岛低一些。
暖场的音乐不停的在响，随后，姜衫远远的看见中国队从场馆后台入口进场。越过帽檐，她看到人群中梁赢的脸。在球场上，他永远是那个四平八稳的表情。
少年心性都被他很好的隐藏。
小葡萄也是如此。
大概夺冠之路真如蔡永强所说的那样，没有嘻嘻哈哈的冠军。
偌大的观众席成千上万的人，望向梁赢的时候姜衫还是觉得胆怯，害怕这样莽撞的行程被戳穿。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意识到：
早在她办下签证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等待这天的到来，她确实，放心不下。
下午是男单和女单的决赛，女单郑莎莎对孟遥；男单梁赢对智也一郎。
姜衫的位置在比赛池的斜侧方，看梁赢还算顺眼，看莎莎就要费劲。不过这个距离要想看清，只能看大屏幕。
秦蔓在半决赛遇上了孟遥，一局之差惜败，所以到了决赛，小葡萄就对上了孟遥。她和孟遥之间，总是要正面对决的。
虽然她还不足以完全撼动她。
但这是主力的成长之路。
而底下场外的周楚天，比谁都关注着女单的球桌。他和其他队里的成员一起坐在一旁，随时准备站起来给郑莎莎鼓励。谁都知道他关心，所以把第一排的位置靠中间的给他，站在教练旁边。
而梁赢，此前的媒体将他的这场回归赛形容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
禁赛的封训确实让他涨球了，方方面面而言。
比赛正式开始，姜衫发觉，梁赢穿的是深蓝色球服，她看了看绑在手腕上那条蓝色丝巾，又想到塔罗摊主的话，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蓝色是这个意思！
赛事一开始，赛场的气氛就变得热烈，两边分布着各自的球迷粉丝，一旦得分就会响起喝彩声和倒彩声。
姜衫默默关注着比分的变化，白球被打的飞扬，她应接不暇，只能看着两边的比分变化。
6:10之后，梁赢一板不讲道理的正手拉直线，随着一道白光掠过球台，对手回防不及，他拿下11分，顺利赢了第一局。
女单还没结束，比分在7:8之间难见高低。
男单第二局，二人在前三板对抗中短兵相接，互不相让，随着智也一郎连续三次接球撞网，梁赢完全打出优势，比分4:7。
而小葡萄，在第一局的对抗中以一份之差输给孟遥，孟遥的实力还是很厚，况且是队内对抗，大家对彼此的了解程度都比较高。
打到10:11，节奏极度撕拉。姜衫眼看着她一个人低着头擦汗，思绪低沉。
转眼间，梁赢势不可挡，一路打到11分，以5:11拿下第二局。
场间，观众席响起为智也加油的喝彩，当然，也有为梁赢加油的，只是混在在观众席里，难以分辨。姜衫的四周全是外国人，她在心里默默的给梁赢加油。
拜托，就奖励他一个冠军吧。
极其稳健的下盘，恐怖的中间位反拉能力，让梁赢像一堵打不穿的厚墙，无论智也如何进攻，都根本触不到他的防线。
深不见底的能力。
他丝毫不知道，他的对方此刻还因为手腕上的伤痛到麻木。
男单第三局打到中场，女单第二局结束，郑莎莎14:12拿下第二局，光看分数就知道，彼此之间的推拉比较有多焦灼。
大家既看到郑莎莎的不足和失误，但也看到她敢打敢拼的冲劲儿和不可限量的实力。
随后，男单第三局以4:11结束，梁赢连着拿下3局。
这一场比赛，蔡永强显得很从容，他和梁赢的对话也很简短：“别让他活。”
就这四个字，什么狗屁技术指导，就这，他还能分神扭头看旁边的女队比赛。
“你别说，衫丫头看中的那个郑莎莎打的真可以！”
梁赢擦了擦汗，瞥头看了看对面战况激烈的女单，不觉笑了笑。
要是坐在观众席看着两人对话难以揣测局面的姜衫知道两人松弛到这个地步，肯定会气的吐血。虽然看起来比赛很轻松，梁赢赢面很大。但是3:4被逆转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她还是担心的要命，尤其女队的小葡萄又打的险象环生。
女单第三局倒是打得快了，难得出现了一个6:11，被小葡萄快速取下一局。
男单第四场，梁赢就将蔡永强的四字指导贯彻落实的很彻底，从第一球发球率先得分之后，进攻得分、防守也得分，直接拿下10分。
打到最后也没叫暂停。
一旁的蔡永强干脆看女单比赛。
打的太顺了。顺得好像梁赢是智也的天生克星一样。
最后按照国际友谊惯例，梁赢刻意制造发球失误，让对手得了一分，不至于0封。但那智也竟也是有骨气的，下一个球直接自杀，又把这一分送了回来。、
男单比赛结束，4:0。
场上一时之间沸腾，梁赢抓着拍子，没有挥舞，也没有呐喊，只是释怀的笑了，单手食指指天，摆出一个1的手势。
“第一！”
大屏幕上特写出他的表情，姜衫单手支在膝盖上托腮，仰头凝视着梁赢，一双笑眼，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情，随后他将比1的手指放在嘴边，做出嘘的手势。
隔壁的女单还没结束，他不想场外的干扰声太大。
大家果然就听他的，呼唤声小了下来。时隔183天，他终于再次拿到了冠军，以一种极其炫酷的方式。
姜衫在座位席中静静地望着他，跟所有的观众一样。
梁赢看着转播屏幕中的自已，如释重负，手腕和肩膀的酸痛早已被胜利麻痹，此刻，她也在看转播吧。
想到这，他笑了。
女单比赛继续，上一局被压制之后，孟遥很快调整战术，比赛再次进入胶着状态，两人多板相持，互不相让。
9:11，孟遥拿下第三局。
大比分进入1:2。
郑莎莎的眼眸越发的沉了，连带着周楚天也双手合十交握，心中忐忑。
第四局很关键，如果丢了这一局，后面的压力就会很大，所以孟遥想趁胜追击，而郑莎莎，却需要逆境突围。
第四局，郑莎莎打法快速多变，球风凶悍，进攻性强。这一句，等待 就是死局，只能下杀手。在连续高质量的进攻之下，她逐渐取得优势。
比分来到9:7。
此时，孟遥叫了暂停。
她想让这样炙热的手感冷却一下，这个比分恰恰关键。
两人坐在球场的两边，各自喝着水，休息。然而孟遥并不明白，这一个暂停，停掉的不是郑莎莎的手感，反而暴露了她的顾虑之心。
暂停之后，郑莎莎的优势延续，连续得分，第四局11:7，郑莎莎胜。
大比分2:2平。场外的教练心里有了些隐隐的判断。
果然，接连两局，郑莎莎越打越顺，孟遥连输两局，最后郑莎莎4:2拿下冠军。
坐在场外的队员都站起来，为这两位优秀的女队员。但是为了维持队内和谐关系，大家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表情，只是平等的对待着两位队员。
毕竟，她们都已经非常厉害了。
只有周楚天和赵翼德，小葡萄刚赢下比赛，她还没挥拍呢，身后的俩人就最先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喊着为自已的小师妹鼓掌。
小葡萄一扭头，就看见两人对着自已笑的，一个像小傻子，一个像大傻子。鼓掌鼓的恨不得给自已手拍断了。
姜衫看着几人，心中大大石慢慢落地，满满的喜悦溢出眼底。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郑莎莎的这一个公开赛冠军很重要，因为她是连续击败了秦蔓、孟遥和外协强劲对手夺下的冠军。她已在队里，锋芒毕露。
从赛场出来，雨还在下，只是下的不算很大，有点像南方的雨。
姜衫撑开伞，一个人走在四散的人群中。札幌有一种安逸小城的感觉，在雨天尤其，此刻无事一身轻，她走的很慢。
另一头拿了奖杯的梁赢他们回到后台，收拾东西，还要准备采访。
梁赢将奖杯装进随行的书包，又把里侧的手机和钥匙取出来，一旁的郑莎莎看到他钥匙上明晃晃的一个金黄色御守，一把上前薅住：“诶？梁哥，你也有这个？”
“衫衫姐给的？”
梁赢把御守从她手里拿回来，放在手心看了看：“嗯。”
“我也有一个，我还带着呢。”
“跟我的一样，拿来看看？”
郑莎莎摇摇头：“不一样，我的是安康，绿色的。”
梁赢笑笑，把御守放回背包夹层深处：“那不用看了。”
不一样就不用看了。
旁边的赵翼德也凑过来：“衫衫也给我了，也是安康。”
郑莎莎一听，冲他笑笑，又看看梁哥，抿唇不语。
“什么时候又改叫衫衫了，叫衫衫姐挺好的。”梁赢看他一眼。
“衫衫比我小，我不能占她便宜。”
几人正说着话，周楚天拎着郑莎莎的包走过来：“走吧，一会儿结束赶紧回去。”
“哦。”郑莎莎看了眼自已的包，“我的毛巾你拿了么？”
“跟衣服都给你叠好放里头了。”
“居然能放进去？我怎么塞不下！”郑莎莎狐疑的又看了看自已的包，也没见的变大了啊。
“就你那什么都一股脑儿卷了就塞的法子能放进去就见鬼了，我给你重新收拾了。”
郑莎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用手刻意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又斜眼左右瞟了一下自已的另外两个师哥。
“哦，行。”
周楚天笑笑，挎着包往外头走：“走了！”
大家打了招呼，郑莎莎也跟大家再见，随机跟上她哥。两人一起走出去。
梁赢又拿出那枚御守看了看。
她说的果然是真的，确实不是随便买的，只有他的，和她的，是万事顺遂。
想到着，他打开手机，往无人的安全通道走去，边走边拨通了一串电话。
另一头走在街头的姜衫被电话铃声打断飘飞的思绪。
“喂？”
“嗯，是我。”
梁赢笑了。雨声通过听筒传过来。
“秦皇岛也下雨了？”
姜衫抬头，透过透明伞面看了看。
“嗯。札幌下雨了？”
梁赢看出窗外，雨下的细密。
“嗯。”
雨声蔓延。
“看没看比赛转播啊？”
听到他语气中抑制不住的骄傲和炫耀，姜衫笑了：“恭喜你，冠军。”
“现在知道我和智也一郎谁厉害了吧？”
那个台湾小将她还记不住名字，偏偏这个智也一郎脱口而出，今天在赛场上看，长得也一般，打的也一般啊。
姜衫笑笑，他还挺记仇的。
“下次好好练习一下怎么不着痕迹的送球，再像今天这样，就太不礼貌了！”
还不如直接手抖一下球掉出台呢！
“没学过输球，下次你教我？”
梁赢的声音明明很平淡温柔，但是听着就是听出了无限的臭屁。
“诶？你什么意思？让蔡老头削你好了！”
梁赢笑的开怀，嘴都咧到耳朵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收敛：“下雨就别在外面走了，海边湿气重，待久了不舒服。”
姜衫看着满街的日文，也笑了笑：“好，听你的，我回去了。”
“我一会儿还有采访。”
梁赢又交代了一句。
“嗯。挂了。”
电话随即挂断，梁赢看着手机界面，不是，她怎么这么干脆啊，也不问问自已什么采访！
他不知道，不管他是什么采访，姜衫最后都会去看的。
而此刻，奔波了近两天的姜衫兴奋到了底，精力也透支，到了自已预定的酒店，连澡也没洗，倒头就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