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赢快步跟出去,最后耐不住小跑起来。看着他离开,肖志明和汪天琪互相看一眼,默契的碰了一杯。
“他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哈哈哈哈”
他刚追出去,就看到不远处默默朝前走的姜衫,步伐又快又乱。
“姜衫!”
空荡的室外,他的声音响亮。此时天冷,四下无人。
姜衫回头。
她还没走出多远,白酒就上头了,此刻整个脑子又热又晕,只听到有人喊自已名字。
“梁赢?!”
刚刚隔着一段距离,现在被他快跑追近,他凑到跟前。
梁赢也喝了不少酒,加上跑步,脸色绯红。就着路灯灯光,看到姜衫整张脸红了大半,而且是沱红。
一双眼睛雾霭迷离,显然醉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姜衫一脸无辜和茫然。
梁赢看她那样忍不住笑成一条线:“以前喝没喝过白酒?”
酒都不喝,何况白酒。
“没喝过。”
喝醉了的姜衫变得很老实,一问一答乖的像小学生,甚至有些笨拙。又看到他没穿外套:
“你回去吧,冷,我也回去了。”
说完就扭头接着往前走,梁赢看着她七歪八扭的步子,笑的更深了,也不反驳,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边。
今夜无风,虽然微微有些发寒,但他刚喝了酒也一身热气。
没走出两步,姜衫就觉得头重脚轻,越走越晕,眼看着一个平底踩空,就要栽下去。幸亏梁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把她一把捞住。姜衫顺势跌进他怀里。
喝醉了是没有什么害羞意识的,她定定的看着梁赢,那么近,也不觉得奇怪和别扭。
“我去,为什么脑袋这么晕?!”
梁赢把她扶正,低头看她自顾自埋怨,话不温柔但语调却像撒娇。
“我送你回去。”
她摆摆手:“不用了,我坐在外头吹吹风醒醒酒。”
可是没风,只是冷,她是想冻醒嘛?
姜衫说着就在旁边一张长椅上坐下,也不管梁赢。梁赢看着她揣着兜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奈。
“我背你回去。”
姜衫睁开眼:“不用,我看会儿月亮。”说完抬头看了看顶上的路灯,“今晚月亮还挺亮的。”
说完又认真看了看,思考了一下:“北方的月亮就是大。”
梁赢彻底被气笑了,看了看路灯,又看看认真看路灯的姜衫。
今天根本就没有月亮!
没办法,他也坐下来,坐到旁边。行吧,她说是月亮就是月亮吧。
“都说北方人大气,你说我那领导怎么那么小心眼?”看了一会儿,她开始发愁,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月亮说到她那北方领导的。
“他欺负你了?”
梁赢撇过头看她。关于姜衫的工作调动,早在她刚来就有过很多传言,但是没有定论。蔡指导也不让讨论,后来为了保护姜衫,梁赢从来没问过,也不让别人问。
今天猛然听她说起,就想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是啊,他们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了?”
说到这,姜衫陷入了沉思,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对方是怎么欺负自已的,梁赢也不急,耐心的看着她,等她开口。
可是怎么说得清了呢?委屈从哪儿开始的呢?
想到这,姜衫心头觉得好酸,是真的,纯粹的物理疼痛。她把头发捋到脑后,试图让自已清醒一点。
脑袋却止不住往下沉。双眼放空,看着前面。
“你们每天出去打比赛拿奖杯,我的同事就做项目发文章,大家都好热闹好励志啊。”
“只有我,天天捡球,一事无成。”
你说我委不委屈?
“你是禁赛,可我是禁了职业生涯啊!”
说到这,姜衫显然情绪上头了,眼圈发红,眼泪顺势就掉下来了。这大半年她想过很多种反抗的方式,她想过举报,但是全部安排都合规有名目,她怎么举报,她向谁举报?举报之后她又能怎样?
她想发刊,没有推荐单位,没有人收无出处的文章。
她换个笔名投稿,全部石沉大海。
她想干脆辞职,仰天大笑出门去。可一方面她对球队有了感情,另一方面,辞职之后她又要从哪开始,是回到地方体制内还是转向自由市场,她又怎么跟家里交代?
乃至是求职面试的时候,怎么跟面对HR对这段经历的提问?
要说迷茫纠结,没人比她更懂这种煎熬。她本是最自由洒脱、狂傲不羁的青年作者,现在面对她原本最自豪最得意的专业和职业,全是迷茫。
梁赢看着她泫然泪下的表情,心中触动,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经历禁赛,或许能体谅她其中一分不可言说的苦楚。
一旁姜衫的眼泪开始止不止往外冒,她也不知道自已是为什么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她倔强的抬手去擦,擦过眼睛又涌出河水般泛滥的泪水。
把她的视线淹没。
梁赢还是头一次看女孩哭成这样,慌张的从兜里找纸巾,翻遍全身也没找到,都在外套兜里,他开始懊悔自已没想周全点再冲出来。
“你别哭,好不好?”
一时紧张,恨不能亲自抬手去擦她的眼泪,又怕自已手上的茧刮破她冬天娇嫩的皮肤。
收回右手,想抬左手。
“你送我回去吧,我脑袋疼!”
这是真心话,越哭脑袋越疼,心也疼,浑身上下都疼。
“好。”
梁赢一口答应,说完就蹲在她脚边,等她上来。
“你能背得动我吗?我也不轻的!”
姜衫一边哭一边发出质疑,可是她怎么能质疑一个男运动员的体力?梁赢叹一口气,伸手拽着她的胳膊,硬拉她上背,背起就朝寝室走。
“明明很轻!”
姜衫听见他小声的嘟囔,便把头枕在他肩上,衣服的帽子顺势扣在她脑袋上,毛领扎得她的脸蛋痒痒的。
她觉得难受,伸手想把毛领掸开,却碰到梁赢的脸颊,手指划过他的唇畔。
做者无心,被碰到的人后院起火。
“帽子也欺负我!”
姜衫自顾埋怨,听着简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梁赢看着她垂下的指尖,刚刚划过自已的皮肤,抑制不住笑意,便腾出一只手,耐心的帮她把毛领压好。
“以后不让别人欺负你!”
梁赢轻轻说道,似乎是抚慰,又似乎是承诺。看到她哭,他心里难受。
“好,那你拿冠军吧。”
喝醉酒的人思维都这么跳跃吗?梁赢不解。
“你喜欢冠军啊?”
姜衫哼哼两声,呜呜咽咽的,谁不喜欢冠军,谁不喜欢领奖,这问题问的。
“嗯,见不得你受我这样的委屈。”
梁赢本就缓慢沉稳的脚步冻住,顿在原地,扭头看肩上只见一角的侧脸。
姜衫却一无所知,趴在他肩上眯着眼,又说了一句:“我很惜才的。”顿住的梁赢听了,原本紧张的脸色突然放开,挑唇笑了笑。
“好。”
惜才也好,偏心也好,只要是她说的,他就答应。
不就是冠军吗,他正好也想要。
“下次拿冠军还有礼物吗?”
姜衫意识混沌,听到零星字句,已经不大能回答了,但还是撑着精神:“有,你要买什么就买什么!”
霍,真大气。梁赢忍不住想笑,真是什么都敢答应,不是队里都知道她打卡工资少得可怜吗?
“不要买的。”
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再也没声响,一直闹腾着的哼哼唧唧也停了,梁赢大约也明白,应该是睡着了。第一次喝白酒,喝完酒倒头睡也是正常。
好吧,他记得就行。
回到席上的时候,晚会仍在继续。
肖志明看到他右肩一大块都湿透了,那是姜衫的眼泪。
有些诧异:“外头下雪啦?”
梁赢笑笑,看他一眼:“下雨了!”
“下雨怎么就湿了一侧肩啊?”
梁赢扭头看了看自已的肩头,想到刚刚的场景,收敛笑意。
“局部有雨。”
肖志明无语翻了个白眼:“刚刚蔡指导还找你呢?你不从实招来别怪哥不帮你瞒着啊!”
梁赢面色正经,刚刚出去一趟,把他的酒意醒了大半:“瞒什么?没什么要瞒的!”
肖志明知道,每当这小子这副装傻的表情,心里都在憋着坏。要不怎么都说他是球场腹黑佬。
“莎莎为了护着楚天把酒给姜衫喝了,人醉的一塌糊涂,莎莎为了将功补过托我去送一下,怎么了?”
“你说是吧,周楚天?”
转头看周楚天的时候,却有了两分咬牙切齿。
周楚天一听,不对,怎么火引我这儿来了?莎莎也是无心的。
于是连连点头:“嗯,哥说得没错。”
肖志明再度无语,转眼看了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周楚天,害。到底谁说梁赢乖的,谁传的谣言啊?
梁赢又抽出手机,给郑莎莎发了消息。
“莎莎,你今晚去陪你衫衫姐睡,别半夜吐了。”
郑莎莎一看,吓了一跳,衫衫姐醉的这么厉害?也是,那可是满满一杯高度白酒啊!
“好的,梁哥!”
“明天她醒了给我发消息!”
“好的,梁哥!”
回复完梁赢的消息,郑莎莎盖上手机,想想又不对。照顾衫衫姐不是她的责任吗,怎么现在变成要跟梁哥交代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怎么自已还答应了?!
不过她也来不及深想,毕竟待会回去照顾好衫衫姐才是最重要的,她待会一定得打一壶热水备着。
而另一头的姜衫被宿管阿姨脱了外套,盖好了被子,彻底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一觉,真踏实。
小番外:
半夜睡不着的梁赢反复想起姜衫说的那句话:
“见不得你受我这样的委屈”
见不得他受委屈?
梁赢内心os:她不是想要冠军,她简直是想要我的命!
和他睡一个屋的肖志明被他的动静吵醒,怒:“晚上的局部有雨把你淋傻了?还不睡?”
梁赢消停躺平,又想到刮过他唇瓣的指尖。
嗯,太平洋的雨都下到他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