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公开赛为期七天，从1月25号打到月底。
这次比赛队里派出了28名队员，包括男子单打、女子单打、男子双打、女子双打和混合双打五个项目。
北京纷飞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姜衫窝在宿舍，一边吃泡面一边看比赛。
今夜，梁赢对战瑞典队的科尔森格。
虽然比分打的有来有往，但是连姜衫都看得出来，梁赢状态不佳。
比赛镜头切到蔡永强的时候，他的眉毛就没放下来过。
梁赢是一个打球极其周全的同时还能保持爆烈猛攻的球员，但是这场球，既有很多不必要的失误，也缺乏韧性。
央视直播的解说里，解说员甚至说了一句“今天的梁赢似乎不够专注”。
大比分来到3:3平。
尽管如此，大家对梁赢能赢下这场比赛还是抱有较大期待。因为科尔森格的排名、胜率方方面面都略逊一筹。
之前和梁赢多次交手，就没赢过。
姜衫早在半决赛名单公布后就去搜索了解过这个球员。知道他比梁赢差一些之后，心态便比之前看比赛松弛。
一口面，一眼视频。
哪怕现在是3:3，她也觉得梁赢能拿下来。
第四局开局比分果然有领先优势，刚刚场间蔡永强大约是跟梁赢说了些什么，让他拿出状态来。
姜衫正扭头吃了口面，却听到解说说道：“梁赢表情有点不对，对方好像做了个什么动作！”
姜衫连忙吞下面条，转回比赛转播视频。
再看的时候梁赢已经丢了最新的一个球，赛场气氛明显不对，梁赢的脸色铁青。
“刚刚森格好像有个什么动作让梁赢表情不对，转播没看到！”
梁赢的下一个球明显有了些情绪，又凶又狠，偏偏出现失误，拧拉没有上台。
他的变态反手拧，没有上台！
大约是情绪上头了，梁赢把白球拍下球桌后，忍不住又踢了一脚。
场上响起裁判不准踢球的警告声。
这两个球之后，梁赢的状态显然受到了影响。
可是暂停已经被使用过了。
蔡永强虽然急，也没有办法。
然后对手连续打出了多个擦网球，打的梁赢没了脾气。
不过他毕竟还是技术稳，依旧把比分打到了10:9，率先拿下局点。
这多少让姜衫松了口气。
谁曾想，第11个球却出了大问题。
姜衫明明看见对方回球并未触台，这头的梁赢也已经挥手祝贺了，姜衫的心也雀跃而上。
一声哨声。
中国队坐席所有人都站起来，茫然的看着教练，梁赢也止住动作，回看裁判。
赛场一时混乱，只看见直播镜头里，教练冲着两名选手说了些什么。
梁赢的脸色微变。
“刚刚那一球，裁判判定擦边。”
对手直接得分。
眼看到手的分断送，变赢为平。反而让对手也拿到10分，比分来到10:10。
姜衫心急如焚，不管不顾的自言自语起来。
“怎么可能？这个球不可能擦边了！”
难以执行！
绝不可能！
梁赢打球有多干净大家都知道，他不会看到球擦边还挥手祝贺，更不会分辨不出球到底擦没擦边。
镜头里梁赢冷着脸，但语气还是平和，走到侧边试图跟裁判交涉，但裁判摇了摇头，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维持原判。
梁赢的脸色浮沉，最后一句话没说，闷闷的回到球台旁。
比赛继续。
蔡永强也着急，绕道去跟裁判组交涉，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梁赢连输两个球。
太快了，快得有点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解说也懵了！
10:12。
比赛陡然落幕。
梁赢出局，止步决赛。
无论谁赢，场上欢腾的气氛都会一样热烈。
人们簇拥的是冠军，至于冠军是谁，并不耽误簇拥本身。
变输为赢的伯格振臂欢呼，绕着球场向观众挥手示意。除此之外，还不忘冲对面的梁赢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这彻底激怒了梁赢。
暖场的音乐依旧喜庆欢愉。
姜衫心却猛然落下一块。
在赛场的音乐和欢呼声中，梁赢喘了口气，将球拍丢了出去，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球拍砸在了对手的球台半区上。
他径直转身，离所有人而去。
所有的握手环节一一跳过，只留给镜头一个背影，就消失在场口。
就像雄狮黯然的回到自已的森林深处。
这是他无声的抗议。
蔡永强跟裁判组还在僵持，听到声响，还没反应过来，自已的徒弟已然走远。
姜衫看到转播镜头追到的那个身影，心骤然被抓的很紧。这一场球的意外太多了，梁赢从来不这样。
另一头，伯格依然在和队友拥抱庆贺，他毕竟打赢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一座高山。
“梁赢好像状态不佳，这样摔拍离席的行为也许会对他后续的比赛造成影响。”
“是的。”
两位解说的画外音还在继续，姜衫楞在原地。
望着窗外的大雪，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泡面的热气慢慢消散，最后整个冷掉。
匈牙利公开赛输了本也没多大所谓，但是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输。
偏偏又在输给肖志明之后。
姜衫想到刚刚人潮尽头梁赢的那个背影。
落寞。
小葡萄的消息适时的发进来，男单女单比赛在最后，由于她女单止步八强，所以梁赢比赛时就坐在场下。
自然比姜衫更清楚场上的情况。
“衫衫姐，气死我了，瑞典队那个傻逼！”
“明明是他先挑衅梁哥，我们坐在底下都看见了，他还跟裁判组说是无特殊含义的个人动作！”
“而且，球没擦边，我们十几双眼睛盯着！！”
“气死我了，梁哥已经够好脾气了！”
姜衫看着郑莎莎的控诉，心中五味杂陈，怒气升腾。
她不懂球，不懂瑞典人，但她懂得，梁赢在球场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他就是脸色再难看，问出口的语气也不会难听，顶多撅嘴装酷。
“蔡指导怎么说？”
姜衫一身僵硬，回了个消息。
“裁判组也是傻逼，蔡指导也气着呢，找梁哥去了。”
她空空坐着，想给梁赢打电话，但她知道此刻不合适；想给蔡永强打电话，也不合适，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着。
和刚来球队那天一样，无力。
反反复复，最终镇定，默默的告诉自已，没事的，只是一个公开赛而已。
这样的公开赛不知道一年要打多少，微不足道，输了就输了。
下次再赢回来就好。
姜衫没想到的是，比起输了比赛，更大的疾风暴风还在后头。
隔天一早，中国乒协就发布公告，鉴于梁赢在国际赛场的不当行为，给出禁赛三个月的惩罚。
主管教练蔡永强同责。
即使男单决赛还未结束，梁赢依旧被要求即刻独自回国。
这是乒协主席王国明发的通知。
昨天夜里姜衫辗转难眠，因为她从新闻得知，梁赢在采访结束之后，独自在休息室待了半小时，没人知道这半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成团的记者和选手都围在门外。
媒体记者纷纷猜测，这位年纪轻轻的天才选手是否真的如此前所说。
由于不敌肖志明而陷入了某种低迷。
新闻标题也一个比一个让人心烦。
“横空出世的少年天才或陷入职业生涯瓶颈”
“心魔难除，梁赢能否再创辉煌？”
诸如此类，媒体尽管如此，网友更是不留情面。支持他的和质疑他的乱作一团，吵得乌烟瘴气。
但质疑声还是太大了。
如果说此前还是对实力的质疑，现在则变成对人品的贬低。
“出国丢人”“输不起”“人菜脾气大”....
姜衫刷完所有的前线报道视频，又看了好些帖子，心烦意乱，点开梁赢的微信头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
安慰无从说起，也没必要。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大雪，所有的情绪无从发泄。
就这样举着手机，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早上是咳醒的，估计是暖气吹得，不知道是什么感冒。
雪停了。
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比昨晚更炸裂的消息。
禁赛？！
即刻回国？！
她从床上蹭的起身，不管不顾拨通了蔡永强的电话。
隔着六小时时差，那边此刻还是凌晨。
蔡永强刚合上眼，刚有了些睡意，所以接电话的语气不善。
“谁啊？”
“梁赢今天回国？”
蔡永强听了是个女声，又拿开手机看了看，果然是姜衫。
除了她谁会现在打电话？
“我刚睡着，丫头！”
嘴上虽然还是抱怨，但是语气却明显放软了。
姜衫才想起来，他们之间有时差。
也顾不上多说，接着追问：“是不是啊？”
她也着急。
蔡永强抹了把脸恢复些精神：“是啊，昨天就讨论出结果了，机票信息都发到他手机里了。”
“这么严重？”
姜衫不知道，只是摔了拍子就这么大的处罚。
“这是乒协的一致决定。”
“这也是你的决定？你坐在底下你知道的，他不是有意的。”
姜衫听到那头的蔡永强叹了口气。
小孩子才执拗于对错，大人看得是结果和利弊。
“这毕竟是国际公开赛，也好，磨炼一下他的心智，他最近状态不对。”
国际公开赛。
又是那句狗屁的磨练心智。
中国人对自已的要求永远苛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中国冠军，势必是一个符合大国形象的冠军。
最好是完美的。
姜衫叹了口气，心底冒出一口热气。
“蔡老头，不论如何，你一定要一直站在他身后。”
她顿了顿。
“他也才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本是个少年意气、无所顾忌、心头无碍、万事大吉的花样年华。
只是因为热爱，只是因为想兑现梦想，就得变成大人，接受一切的磋磨利刃。
可他终究才23岁。
说到这，姜衫掐断了电话，因为感觉到眼睛有些微微发热。
她收紧了情绪，又发消息找蔡永强要了航班信息。
她决定去接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