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同志，来，跟我来，这边！小心点，这儿路不好走，太脏了，又滑！”
娇娇那吸毒的父亲，干瘪的孟老头，比上次现身时明显还要干瘪一些了，领着几个拿手机支架、手机稳定器的人，走在一条杂乱不堪的小街上。
“我女儿之前住在高档小区，不想让我找着，现在她也被人赶出来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她不孝顺应得的报应啊？”孟老头边走边谄媚地问那几个“记者”：“记者同志，说好了啊，是要给我采访费的吧？”
几个“记者”敷衍地支支吾吾，嘴里也没句准话，他们不过也就是想要蹭一波流量的十八线营销号，想要迎合某些网友的恶趣味，拍点哗众取宠的视频而已，还“记者同志”，说“up主”都算抬举他们了。此刻他们互相偷偷对视翻着白眼，一点也看不起前面那个明显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的老头，更看不起这条拥挤逼仄、肮脏破败、似乎被这个城市遗忘了的街。
这条街两边主要是些低矮的小平房，从这里拐几条小巷过去便是繁华热闹的江边，远远还能看到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因此很多小摊贩把落脚点租在这一带，方便晚上去江边摆摊卖点小吃、小玩意儿，他们推着自已各式各样的小车子行走在狭窄的道路上，慢吞吞、步履蹒跚得很，加上离垃圾处理站近，一些捡破烂的老头老太太也来凑热闹，全都大车小车、大包小包挤作一堆，时不时还有几辆想抄近道去江边、没想到被堵在了半路的小汽车，司机们从车窗里把头伸出来在那里无能狂怒地骂，或者狂按喇叭，吵吵嚷嚷，令人头都要爆炸。
孟老头把几个人带到街尾拐角处那间房门口，那里果然是最靠近垃圾站的地方，一阵一阵飘过来的臭味让几个人都纷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孟老头敲了敲紧闭的卷闸门，见许久都没有人来应门，敲变成了拍，嘴里嚷嚷着：“孟娇娇，开门！你老子来了！孟娇娇，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哑巴！孟娇娇，你聋了吗？！你老子没钱吃饭了，快开门！开门！拿点钱给我！！！”
接着，他回头朝几个“记者”露出一脸可怜相，欲哭无泪似地又开始卖惨：“年轻的时候拼命做事，把她送去学音乐，就学成她现在这个鬼样子，我惭愧啊……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社会！记者同志，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还是你们来说吧！”
几个“记者”里有那特别不要脸特别不嫌事大的，真就上前去伙同老头一起拍门，嘴里喊着：“孟小姐，孟小姐，出来说两句吧？我们直播都开了，直播间的大家都盼着见你一面呢！”
隔壁一个人影凑上前来问：“你们真的在搞直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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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捡破烂的大妈一样的女人，因为她门口堆满了破烂；而她自已满头的头发乱糟糟脏兮兮打了结，活脱脱像一个拖把盖在她头上；夜色中，她的脸黑漆漆的，还戴着一副沾满了油污和灰尘的墨镜，不知道她从哪里捡来的，镜腿儿用透明胶粘着，摇摇欲坠地挂在她耳朵上；她身上的外套应该是用五颜六色的编织袋和塑料垃圾袋拼接而成的，看起来怪异得很，又莫名有种时尚的设计感。
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奇特的“外套”吸引，大妈得意洋洋浑身抖了抖，塑料“外套”发出“哗啦啦”、“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大笑着说：“这衣服还能挡雨，你们没有吧？羡慕吧？”
“大妈您还懂直播呢？”几个人像是苍蝇见到了腐肉、狗见到了屎，迅速意识到眼前这个惊世骇俗的大妈才有可能是下一个流量密码，纷纷把手机镜头调转了方向，开始拍大妈：“您很fashion嘛！”
“花醒不花醒的我不知道！”大妈挥了挥手说：“你们在直播什么？我隔壁这女的也不怎么样啊，就是长得比我高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大妈，那她肯定是不如您这么有魅力的！”营销号们是懂得怎么睁眼说瞎话、引导审丑的，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夸大妈，逗大妈，想让她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语来——这下直播间还不爆了？多大的争议，多少讨论度啊！
大妈也没让他们失望，直接语出惊人：“我知道，你们怀疑那女的吸毒嘛，警察都上门了，没验出个什么结果！”
“警察真的上门了吗？”营销号们将信将疑。
大妈手一叉腰，梗起脖子：“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没带警察过来？”
营销号们讪笑几声：“我们……没有……”
“我偷偷告诉你们吧。”大妈神秘兮兮凑近了手机镜头一点，压低声音说：“那女的不吸毒，那老头，她爸！才是吸毒的！”
营销号们大惊失色：“真的吗？”
“真的！”大妈信誓旦旦：“大妈不骗人，我亲眼看到的！不信你们撩起他袖子看看，全是针眼儿！”
营销号们顿时又手忙脚乱起来，挪手机支架的挪手机支架，抓老头的抓老头，孟老头见这个阵势，也不想着什么采访费不采访费的了，奋力挣脱了拉扯，飞快跑远了。
大妈看着孟老头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挺惋惜，问营销号们：“你们怎么不去追他啊？！”
“追他干嘛？”营销号们都一脸茫然。
大妈又手一叉腰：“追上他，抓住他，要不然报警，要不然送社区去戒毒啊！”
营销号们全都笑了起来：“这种事，不归我们管吧？”
“对啊，警察和社区的人，自已就会来管吧？”
“我们对这一片一点都不熟，社区在哪里都不知道！”
“今天算是白跑一趟！回吧？有谁愿意请吃大餐？”
“或者大妈能不能让我们再多拍几段，我真觉得大妈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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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你们知道，有些事儿不归你们管啊？”
大妈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那你们今天兴师动众的，上这干嘛来了？”
营销号们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意识到眼前这位大妈也不太对劲，互相对视几下，悻悻地都打算真撤了。
但有人的直播间人气还挺火爆的，严格来说，可能从来都没有这么火爆过，他们又实在是舍不得。
大妈又凑到手机镜头前，摆手跟手机里的人打招呼：“嗨，你们好啊，我叫‘拖把大妈’，谢谢大家！”
“拖把大妈，您有什么才艺，可以给直播间的大家展示展示呀？”有人见自已的直播间对大妈有反应，死马当活马医地问大妈。
大妈也不客气，对着他的镜头比划起来：“我会rap！说唱！是这么念的吧？”
“是的是的！”营销号们听她把“r?p”念成“r?p”，都忍不住偷偷不屑地笑，嘴上却依然起着哄：“快来！快来！快来两段！家人们，把‘拖把大妈’打在公屏上，礼物刷起来！给大妈一点鼓励！”
大妈“嘿嘿”一笑，摆好手势，派头十足，真的开始说唱起来：
“一群傻B
不要打着记者的旗号来跟我装B
谁不知道你们底线有多低
抗洪救灾 社区戒毒
怎么不见你们带头起立
传个谣言 带个节奏
吃人血馒头你们冲在第一
天天放屁
哪里有流量你们往哪里钻
你们就是一群吃蛆虫的鸡
事实的真相你们不关心
你们只关心有没有二百五
来听你们自以为是的BB
耳朵是聋的眼是瞎的心是黑的
你们又蠢又坏到贴地
丢人现眼的东西
不会写文章不要怪语文老师没有教好你
嘴里说着什么主义
心里想的全是生意
丢人现眼的东西
让我管它什么单押双押骂你一顿出出气
大妈有这个实力
你能把我咋地
你们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听好了我是孟娇娇的闺蜜
拖把大妈 代表月亮消灭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