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面对群情汹涌也很苦恼,在门外劝半天,又在对讲门铃里说:“于女士,你看这警是你报的吧,你能不能出来一下,至少跟大家好好沟通沟通,把误会解除了才好呀!”
于宗光在门里说:“没有什么误会,我们要是犯了法,你们警察拿着证据,按照正常程序来抓人就是了,现在有吗?没有!所以请你们,把这些无缘无故聚集在我家门前的人请走,他们这样难道不算寻衅滋事吗?”
“怎么说话呢?!”那个宝妈气焰嚣张得很,因为生完孩子没两年,身材没恢复好反而越吃越胖了,样子便也足够镇得住场子,更加用力地拍起门来,边拍边喊:“我们业主维护自已小区的美好氛围,怎么就叫‘寻衅滋事’了?!好家伙,谁愿意自已小区里住着个疑似毒贩?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没有证据,你门都不敢开开让警察进去搜查一下,你能有多清白?!”
警察在一旁又劝解道:“这位女士,你也别这么说话,这样很容易构成诽谤的,我们警察也没有权力随随便便就进居民的屋子进行搜查哈!”
“谁知道是不是诽谤?!”那女人还越来越来劲了,挥舞着手臂说:“她敢告我们这么多人诽谤吗?她要是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缩头乌龟一样缩在屋里不敢出来!她要是敢,我们就奉陪到底,对不对啊大家?”
“对啊对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其中以一个老太太和她满脸横肉的儿子附和得最起劲,这俩人于宗光见过,是跟她同一栋楼的,平时有时候一起坐电梯就一副派头十足、谁都没有他们家高贵的样子,可能儿子是个什么小官之类的——大官不可能,大官反而可能会尽量低调。
此刻那儿子也用他那蒲扇般的大胖手狠狠拍着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概平时在单位颐指气使惯了,官威十足地说:“你有你的公民权利,我们也有我们的公民权利,你有隐私权,我们有知情权,你问心无愧,就不怕出来把事情讲清楚,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我讲清楚了,你们就会肯罢休是吗?”于宗光都快气笑了:“你们这样气势汹汹上门兴师问罪,你们行使的具体是什么公民权利?我的事情,包括我朋友的事情,政府早就已经讲得清清楚楚,要是没讲清楚,我们不会现在还安安稳稳在这里住着,你们是不相信政府吗?现在到底还想我讲清楚什么?”
有人本来还想说一些他们之前在群里大放的厥词,一些“资本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官商勾结”之类的阴谋论,但此刻有警察在场,有些业主可能自已家里就有些政府方面的关系,所以就不太方便说了。
本来局面进展到这一步,于宗光的回应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事情应该可以平息了,连警察都开始给双方台阶下:“是呀,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都是误会,大家都少关注点网络上的谣言八卦,多关心关心自已身边的人,是吧,现实生活中和气相处,比什么都重要啊!”
但作为此次行动的发起者、组织者,那位宝妈没有如愿实现自已伸张正义的价值,加上她家也用的是这种门铃,知道自已什么嘴脸都被于宗光尽收眼底,于宗光却始终隔着一道门,只有又冰冷又不卑不亢的声音给人听,她觉得受到了侮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还坚持着不依不饶的姿态,继续煽风点火:“不好意思,我只会跟三观正的好人和气相处,跟疑似毒贩?对不起!我对不起那些光荣牺牲了的缉毒警察!”
那位小官也火上浇油:“是啊,警察同志,咱们不能被表象迷惑了,轻易放过任一个犯罪分子啊!”
他的母亲,那一向拿腔拿调慈眉善目得很的优雅老太太,在一旁跟别人说:“老实说,我一直看这家人非常不对劲!你们不知道,这家没有男人的,就一个女的带着她女儿,另外一个,说是朋友哦,长得不男不女,不知道是她什么人!”
“哎哟!!!”所有人顿时又沸腾起来,难听的话此起彼伏:
“就是那个吸毒的吧?”
“什么不男不女?那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网上说是女的,有她唱歌的视频,声音是女的。”
“哎呀妈呀!两个女的住在一起,还带着一个孩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个真的影响不好!警察同志,这你们不能不管吧?这教坏小孩子啊这!!!”
“国家都禁止搞同性恋了,这她们总不能反驳了吧?干脆把她们赶出小区!”
“对,我们是正规小区,不接受不男不女的住在这里!影响太坏了!!!”
◆
于宗光在警察来之前就把雅雅哄进她自已房间戴着耳机看佩奇去了,庆幸女儿此刻没有在她身边,听这些恶心人到骨子里的话语。
三观正?这就是所谓的三观正???
她气得手指直发抖,一不留神没把住门,被娇娇打开了门锁,走了出去。
门外那群正义凛然议论别人的家伙,见到娇娇走出来,反而纷纷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警察则坚守职责打着圆场:“大爷大妈大哥大姐们,咱们话不能这么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国家也没有禁止同性恋,我们要尊重每个人的个人选择,人家关起门来在自已屋子里的生活,你们大家确实没有权力干涉,我们警察也确实没有权力干涉!现在人出来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赶紧说清楚,说清楚了就早点散了回去休息吧,行吗?”
刚才还好像很有主见很有立场,目的清晰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们,听警察这么一说,又见到娇娇和已经站到她身边来的于宗光都阴沉着脸似乎并不好惹的样子,倒是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已是来干嘛来了。
“说……说什么……”有人低声弱弱地嗫嚅了一句。
那一男一女还没来得及发出质问,娇娇已经先开了口:“你们不就是说我吸过毒么?我到底有没有,我不需要在这里自证清白,你们也没有权力要求我在这里自证清白。”
停了停,她又说:“什么吸毒也好,贩毒也好,你们有证据就麻烦快点拿去交给警察,别在这里骚扰、欺负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我不男不女是我的事,与她们无关,我今晚连夜就搬离这里,你们可以叫保安过来看着我离开,看着我走出你们小区大门,满意吗?安心了吗?”
“娇娇!”于宗光红了双眼,一把抓住娇娇的手。
“别这样,人言可畏。”娇娇用力把自已的手从于宗光手里抽了出来,低垂着头跟她、更是跟所有人大声说:“我谢谢你这两年可怜我,收留我,让我这么便宜租你的房子住,我跟你们有钱人说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没必要让卑贱的我连累了高贵的你!我在外面其实能养活我自已,饿不死,我就是虚荣心作祟,想让别人看到我住高档小区而已,你就让我走吧,你也能解脱了。”
“娇娇啊!”于宗光强忍着眼泪不敢流下来,怕更加坐实了两人之间被强行安上的“同性恋”关系,她只是心痛娇娇说这种话,故意把所有不堪都往自已身上揽,把她说成一个又善良又好心又尊重人的高贵上等人,把自已说成一个不识好歹、小家子气、甚至还有点忘恩负义的,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不值得同情的卑微底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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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阿姨!!!”雅雅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娇娇的腿,哭着不准她走。
娇娇把行李箱和背包放到一边,蹲下身哄着雅雅:“雅雅乖,娇娇阿姨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你了,以后我们还一起去海洋公园玩呀,好不好?”
“嗯嗯……不要!!!”雅雅拼命摇着头。
于宗光也在一旁拉着娇娇:“真的,你别走了,他们人都已经散了,这场大龙凤演完了,没事了。”
娇娇苦笑着抬头看她:“他们说不定还在楼下偷偷看着呢,这种人,今天你好像把他们说服了,明天他们闲得慌,再被带带节奏,说不定又变了,再来闹事怎么办?说是可以找警察,但老这样,吓着雅雅不好。”
“娇娇阿姨,我不怕!”雅雅目光坚定看着娇娇说:“我不怕他们,我谁都不怕!娇娇阿姨,你不要走,我们下次一起跟他们吵架,把他们赶走!”
娇娇笑起来,扫了扫雅雅的小脑袋,柔声说:“雅雅真勇敢呀!记住,一直要这么勇敢地保护自已,保护妈妈哦!”
于宗光听着娇娇的话和女儿的哭声,没再说什么,因为她终于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她做得还远远不够,她还得再做点什么,才能真真正正地保护自已,保护身边所有她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