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沈轻云所料的那样。
秦氏做了假账，将账面上四五万两的亏空都推到顾青霜身上。
顾青霜假意反驳，最后在沈老夫人的威逼下同意从私产里掏出五万两填补给公中。
老夫人又下令禁足半个月，这事儿才算了了。
不过事情顺利过了头，秦氏心里反而隐隐不安。
“夫人誊写了那些账册？”她问。
张管事道：“都是十年前的旧账册了，有些确实破损了。”
秦氏又细细回溯了事情的始末，觉得没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
至于顾青霜誊写的那些旧账册秦氏并不在意。
她做的假账都是这几年的，跟那些旧账没关系。
潇湘院。
沈轻云将顾青霜让人送过来的账册锁进匣子里。
“让丘彦辰那边把人看好了，可别让人跑了或者死了。”她道。
“丘少爷让姑娘放心，说人要是死了、跑了他提头来见。”落霜道。
沈轻云无奈笑了一下。
“对了，凝雨，青姨那边...还好吗？”
凝雨道：“我问了绿芜姐姐，她说夫人最近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整日整日地待在主屋里，也不许人进去伺候，已经好几夜睡不着觉了..”
沈轻云闻言皱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难怪今日瞧着面色都憔悴了好多。
凝雨皱着脸：“可不是，绿芜姐姐她们都跪下了，但夫人就是不吃，绿芜姐姐也没办法。”
沈轻云抿了抿唇：“你去让厨房做点清淡好入口的粥点送去潇湘院。”
隔了一会儿又道：“算了，我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吧。”
顾青霜性子倔，丫鬟们只怕劝不动她。
凝雨点头啊点头。
“对，夫人最疼姑娘了，姑娘的话夫人应该会听。”
等主仆三人带着粥点到潇湘院时，正好遇上沈思柔拿着食盒出来。
见到沈轻云时她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
“大姐姐也是来看母亲的吗？”她笑着道。
“是啊，”沈轻云道：“许久不见四妹妹了，最近在忙些什么？”
沈思柔垂下眼，神色淡淡：“没什么，只是在屋里看看书，做些女红罢了，比不得的大姐姐日子过得精彩。”
沈轻云听着她微微带刺的话皱起了眉。
但还是道：“上次我让凝雨送去的首饰怎么不收，是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换一批送去给你。”
沈思柔的眼睫颤动了下：“不用了，我用不上那些。”
“倒是大姐姐，”她突然抬起头，目光有些冷意和疏离：“行事举止都要注意些好。”
她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你和九殿下..还有月华阁的东家..”
她抿了抿唇：“总之，大姐姐自已注意，莫要败坏了沈家名声，还连累了母亲。”
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怨气。
顾青霜认下的那五万两亏空就是给沈轻云买名贵药材补身体的。
沈轻云闻言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想解释。
只是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必你操心。”
话落，便径直进了潇湘院。
留下沈思柔在寒风中僵立了许久，才拎着食盒走了。
“听说某人不吃东西，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好吃的过来。”
抛开在院门口闹的不愉快，沈轻云笑意盈盈道。
结果却扑了个空。
绿芜无声指了指主屋的方向。
沈轻云心领神会。
她走到屋门紧闭的主屋，提高音量道：“都是些您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清蒸桂花鱼、石锅酿豆腐和笋丝鸡汤，可香了！”
“青姨不出来吃点？”
见屋里没人回应，她叹了口气道：“青姨，您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的，难道你要我娘在九泉之下也要为您担心吗？”
提到徐婉柔，顾青霜总算有了反应。
“..把东西拿进来吧。”她道，声音沙哑。
绿芜脸上露出喜色，朝沈轻云竖起大拇指。
“还是大姑娘有办法，方才四姑娘在这里劝了半天，夫人一句话都不说。”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轻云第一次走进这间神秘的屋子。
与沈轻云想象的不同，屋子宽敞明亮，尽管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但却并没有腐朽的味道。
屋内被打理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案桌上未尽的丹青上，落下一片光斑。
顾青霜正静静地坐在那张贵妃榻上，目光专注地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那是她娘徐婉柔的背影。
“你们都先下去吧。”沈轻云垂眸吩咐道。
“是！”
很快，屋门重新合上。
沈轻云盘腿坐在顾青霜身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顾青霜突然开口。
“我和阿婉自小就认识了。”她道。
顾青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和沈轻云讲起她和徐婉柔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埋在心里太久了，终于压抑不住，又或许是因为她是阿婉的孩子。
她声音还有些沙哑。
“阿婉看着性子柔顺，实际决定好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很倔强的。”
“您不是也是吗？”沈轻云轻声道。
“是啊..我们都很倔强。”
她突然笑了下，笑容短促。
“我从小就习武，每次我练武的时候，阿婉就在一旁坐着，或是看书，或是作画。”
“有时候我受伤了，也都是她帮我包扎...我和阿婉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的都多。我一直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
以为她可以和阿婉跟一直在一起。
她垂下眼深吸了口气：“后来我跟随父亲去了西北，阿婉知道后和我大吵了一架。”
“不去西北不行吗？太危险了，我会担心的。”
少女眼里含泪，至今想起来顾青霜的心都微微发涩。
“阿婉，这是我的理想。”她听见年少的自已这样说。
“女子不应困囿在闺阁内宅中，我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
“你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到时候我会成为大夏朝第一个女将军，我会改写所有女子的命运！”
到时候我就可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了——这句话她当时没有说出口。
“好，我会等你的，青霜。”少女尽管不舍，却还是强忍着眼泪道。
可是没过两年便传来了她要嫁人的消息。
顾青霜苦笑了下，眼眶通红：“如果我知道那次见面即是永别，我一定不会和她吵架，甚至...”我不会去西北。
那是她一生的遗憾和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