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把秦氏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噎死了,沈轻云差点笑出了声。
顾青霜是敌是友暂且不说,她的性格她还是很欣赏的。
秦氏脸色僵硬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为了沈家、为了云姐儿好,有些话妾身还是不得不说。”
说完,像是怕顾青霜又蹦出什么话噎死她,紧接着道:“妾身原也是劝着老爷的,这事儿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若是宣扬出去,不管云姐儿有没有做,只怕都有损沈家家风。”
“因此,照妾身想,既然云姐儿说没有,那就权当没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既保全了云姐儿的名声,也省得让人看笑话,毕竟老爷今后可是要在京都为官的。”
“您说呢?老爷。”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在为沈家、为沈逸、甚至为沈轻云着想,说得沈逸很是熨帖。
“三娘说得是。”他缓了脸色,转头肃声道:“还不滚回你的院子,自今日起三个月内,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后一句话是对沈轻云说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时,沈轻云缓慢却坚定的声音落下。
“慢着,这事儿还没完。”
她缓缓站起身子,跪得久了腿有些发软,凝雨赶紧上前搀扶。
苏逸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升起来:“你还在闹什么?还嫌自已不够丢脸吗?”
这次沈轻云还没有开口,顾青霜眉头紧蹙:“云儿说她不认识什么史公子,去白云观也是为了给..婉儿供奉长明灯,这有何丢脸?”
接着又道:“云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别怕,青姨在。”
沈轻云半垂下眼帘:“是。”
顾青霜嫁入沈家时原身才三岁。
顾青霜为人严厉清冷,不善言辞,但对原身很好,两人虽不如寻常母女亲近,但也相处和睦,一直到她听到那句话……
沈轻云与她相处了八年,顾青霜对自已的好她能感受到。
但是……好得太好了,比对自已的亲生女儿沈思柔还好。
顾青霜什么都依着她,她怀疑即便她想放一把火烧了沈府,顾青霜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会称赞她做得好。
她也怀疑过顾青霜是不是在“捧杀”,但直觉告诉她她没有恶意。
顾青霜从来不参加她娘的忌辰,难道真如外人所说,她们是二女争一夫,甚至她娘的死确实是她一手造成的,所以她愧疚?
但她并没有觉得顾青霜爱恋渣爹。
一个人的行为和表情都可以设计、表演,可唯独眼神不能,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顾青霜看渣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爱意,更多的是漠视,甚至有时候是...厌恶。
沈轻云觉得顾青霜身上藏着秘密。
她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尤其是掏心掏肺地好。
正因为心里对她一直有疑问,这么多年来她对顾青霜亲近之余又带着戒备、审视和疏离。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这些谜团她总能解开。
脑中想了许多,现实不过是瞬间的工夫。
沈轻云收回思绪,她先是回怼了秦氏:“秦姨娘不愧是早早儿地做了人外室的人,大概再也没人比姨娘更懂得‘少女慕艾’是什么感觉了...只是自已如此,倒也不必想着人人如此。”
一番话羞得秦氏脸一阵红一阵白,若是脸皮薄的,这会子能气晕过去。
秦氏暗暗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嫉恨,但嵌入掌心的指甲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沈家的正室之位本就应该是她的,是徐婉柔抢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但面上她分毫不露,微垂下头,一双美目含泪望向沈逸,满脸的委屈。
沈逸脸色也不好看。
沈轻云这番话连他的脸一起打了,毕竟养外室的是他。
他沉下脸刚想呵斥,顾青霜在一旁意有所指地冷哼了一声,沈逸眼神带着几分难堪,但终究忍住气没有说什么。
顾青霜不是徐婉柔,不会事事顺着他,事事想着他,依她的脾气,若是他敢开口,顾青霜只会让他更没脸。
想至此,沈逸心中更是憋闷,眼底满是阴沉。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在他脚下求饶!
徐家是,武威侯府顾家更是!
秦氏见沈逸并没有给她出头,掩在暗处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她低头用帕子拭泪:“大姑娘何必如此言语刻薄,私会外男的事也不是妾身说与老爷的,妾身不过想着保全大家名声,反倒里外不是人,落人埋怨。”
“我...我的命好苦呀.....”
说着,她掩面痛哭起来。
一直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戏的沈思仪这下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斥责道:“大姐姐实在不讲理,我小娘不过一心为了沈家,为了爹爹,大姐姐自已做了错事,反倒怪起我小娘来了,好生没理!”
送上门来挨骂的,沈轻云也不嘴软:“二妹妹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是秦姨娘没有‘少女慕艾’过?还是秦姨娘没有给人当外室?”
“你...”沈思仪气结,这话她说有也不是,没有也不是。
转头跺着脚撒娇道:“爹爹~您看大姐姐啦。”
沈轻云不待沈逸说话,先一步沉下脸呵斥道:“放肆!如今在场说话的皆是你的长辈,我是你的嫡姐,你当着众人的面儿对嫡姐大呼小叫,我看你的书是白读了!”
沈思仪被当众斥骂,只觉得脸上臊得慌,羞愤欲死,恨不得上前撕了沈轻云那个贱人的脸。
但是她不敢。
沈父虽然疼她,也确实不待见沈轻云,但他要面子,决不允许家里有以下犯上、败坏沈家家风教养的人。
更何况还有顾青霜。
她强制镇定,咬紧下唇道:“我不过是心疼我小娘受委屈,大姐姐何必如此。”
沈轻云看向她的眼光微凉,带着轻蔑。
“这你就更错了,二妹妹。向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秦姨娘是妾室,说白了是奴才,你和我才是姐妹,你该心疼的是你嫡姐的名声,而不是一个奴才是否受了委屈。”
这话直接说得秦氏白了脸,脸埋进了沈思怡的肩头,呜咽着肩膀耸动。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秦氏眼底的恨意像淬了毒的蛇,几欲冲出眼眶生啖了沈轻云的血肉!
沈思仪还想说什么,被秦氏暗中制止。
她白着脸,啜泣道:“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如果大姑娘还不解气,妾身这就和您赔不是。”
说完,她软着身子就跪下去,还没等膝盖着地就晕了过去。
秦氏面容姣好,加之注重保养,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风韵犹存,我见犹怜,就连沈轻云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看了就是会心疼。
果然,沈逸一见秦氏晕了过去立马上前将她抱起:“逆女,你做的好事!”
又呵斥小厮:“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着人去请郎中!”
说完,匆匆起身往暖香居去了,临了留下一地烂摊子给了顾青霜。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思柔见母亲关切的目光一直凝在沈轻云身上时贝齿轻咬下唇,落寞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