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云脸上的疹子还未好全，因此出门仍带着面纱。
马车里，在沈思柔第七次望向沈轻云欲言又止时，沈轻云忍不住了：“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脸”现在是个敏感词，仿佛触及了什么开关，沈思柔头摇得飞快：“没有，大姐姐很好看。”
“那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做什么？”沈轻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沈思柔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卷成一团了，垂着头不说话。
就在沈轻云的耐心告罄前，她才细声道：“你别伤心，那册子上都是乱说的。”
她这句话是真心的。
虽然心里对于嫡姐抢了母亲的爱有些别扭，但她也不想看她伤心。
而且沈轻云的美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说一声倾城倾国也不为过，胜过第一名许多。
沈轻云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我不伤心。”
见沈思柔不相信，她也不多做解释。
很快，马车便到了武威侯府。
武威侯夫人早早儿地便等在了府门口，看在顾青霜的身影时，一向坚强的她也忍不住低头垂泪。
泸州路远，自顾青霜嫁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了。
“霜儿，快让娘看看...你瘦了...”武威侯夫人抚摸着她的脸，泪水划过她眼角的褶皱。
顾青霜也红了眼睛：“女儿不孝，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还累母亲挂念。”
武威侯夫人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思柔在一旁也红了眼，见武威侯府夫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上前一步行礼。
“柔儿拜见外祖母，望祖母身体安康，如意顺遂。”
武威侯府人忙将她扶起来：“柔儿都长这么大了，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真是个美人坯子！”
她满心的疼爱，一把将沈思柔揽进怀里。
沈思柔自懂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揽进怀里，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脸上浮现一些羞意。
她心里像是泡进了温泉里，暖融融地。
外祖母的怀抱好温暖呀，还香香的。
沈轻云就如同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场上的人伦亲情。
不过她心里倒没什么不满，毕竟她跟顾青霜没有血缘关系。
祖孙俩亲热了好一会儿，武威侯夫人这才放开沈思柔。
左手牵住顾青霜，右手牵着沈思柔，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意。
“快，跟外祖母回府，外祖母还给你备了礼物呢。”
顾青霜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松开武威侯夫人的手走到后面沈轻云身边。
“母亲，这是云儿，是...阿婉的女儿。”
沈轻云注意到武威侯夫人在听到“婉儿”两个人表情微顿。
她看向沈轻云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隔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沈轻云自然也感觉到了。
她开口道：“青姨，夫人许久没见您了，想必有许多话想和您说，我便先回府吧，正好落霜拿来的账册我还没来得及看。”
顾青霜眉头轻蹙，看向武威侯夫人的目光里带着不赞同：“母亲...”
武威侯夫人清楚自已女儿的性子，今日若是沈轻云回去了，顾青霜也不会进府。
压下内心的酸涩，她道：“那就一道进来吧。”
语气有些冷淡，全然不同于对待沈思柔。
沈思柔心思细腻，似乎察觉出外祖母不太喜欢沈轻云，心里深处浮现一丝窃喜，但很快又对自已的窃喜感到羞愧。
进府后，武威侯夫人将一早就备下的礼物拿给沈思柔——是一套上好的宝石头面。
蓝宝石璀璨透亮，一看便价值连城，沈思柔很喜欢。
“谢谢外祖母！”她笑得很灿烂。
武威侯夫人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脸：“你喜欢就好，将来你出嫁时，外祖母再给你准备更好的。”
“外祖母对柔儿真好。”沈思柔感动得红了眼眶，轻轻地依偎进武威侯夫人的怀里。
“傻孩子，外祖母不对你好对谁好。”
武威侯夫人的眼眶还没来得及红几秒，就在顾青霜的眼神示意下逼了回去。
这个不孝女！
深吸了口气，她勉强又让人从库房里取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给沈轻云。
虽然比不上给沈思柔的，但也不失礼了，顾青霜见此这才作罢。
“怎么不见青霁和父亲？”顾青霜问。
“青霁今日当值，你爹在练舞场呢。”武威侯夫人道。
武威侯夫妇情深，府里并无妾室，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顾青霁任金吾卫统领。
“柔儿第一次来府里，外祖母领你转转，看喜欢哪个院子，外祖母给你收拾出来，往后你随时来都行。”
武威侯夫人越看沈思柔越喜欢。
她最初就想要这样一个乖巧娇柔的女儿，偏偏顾青霜从小便是小子性格，愣是让她觉得自已养了两个儿子。
最初她和婉儿玩得那么好，她还一度期待她能学些婉儿的温柔贤淑，哪知道最后却……
武威侯夫人眼神黯然。
沈思柔见状，撒娇地挽着她的手臂道：“外祖母，我可以去看看母亲以前住的院子吗？”
武威侯夫人笑着道：“当然可以。”
随后几人到了听风轩。
顾青霜在推开屋子的一刹那有些恍惚。
这里的一切都同她在家时一样，看得出来常年有人精心维护。
她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一应俱全的物品，心中酸涩。
当年自已执意嫁入沈家，终究是伤了父母的心。
但即便如此，父母最后也妥协了。
沈轻云眼睛扫过墙上挂着的刀剑和弓弩，角落里甚至立着一杆银枪。
顾青霜的屋子和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无半点花哨。
“这是什么？”沈轻云突然问。
只见书案角落摆着两个木雕人偶，胖墩墩的，手拉着手瞧着很是可爱，但显然和这个屋子的风格不搭。
顾青霜的眼神在触及到那对人偶时嘴角扬起，就连眉眼都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这是我十岁时你母亲亲手雕刻送我的生辰礼。”她轻声道。
她细长的手指缓缓摩挲那对人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是少见的柔情。
武威侯夫人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良久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轻云将他们二人的神态都尽收眼底，心下微动。
武威侯夫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