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茗然三十岁那年收养了一个孩子。
名瑾安。
她像往常一样去孤儿院做慈善,所有的孩子都围着她,唯独那个孩子只是远远的在一旁看着她。
在陆茗然临走时,那个不爱说话的孩子跑过来递给她一个东西。
“姐姐,你每年总是秋天来看我们。但我觉得你并不喜欢秋天。因为你老是在枫树下面停留很久很久,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陆茗然愣在原地,手里的画纸画的正是自已。只不过画上的陆茗然一脸惆怅,不过画上还有两只蝴蝶。
“为什么要画蝴蝶?”女人这样问她。
谨安沉默了会:“其他来孤儿院看我们的人极少有独自前来的,而姐姐你的手上一直带着这枚戒指,给我们买的所有东西通通都是双份,我想,可能应该和姐姐一起来的那个人,不能来。”
陆茗然在30岁时收养了12岁的瑾安。她原本并不叫瑾安,孤儿院的人都管他叫小哑巴,那是后面陆茗然给她取的。
瑾瑜之珠,随遇而安。
瑾安的猜测是正确的,在陆茗然的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变成黑白照片的人。
“老师,她是你的爱人吗?”
陆茗然嗯了一声,又开始低头工作了。
瑾安被收养后,渐渐发现陆茗然和她外表一样,是一个不苟言笑又极其严肃的人。
对一切都是冷冰冰的,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好像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光照进来过。
瑾安也曾尝试过让她笑一笑,可换来的只是她更为严肃的警告。
一开始陆茗然并没有告诉她应该叫她什么比较好。
瑾安内心也很纠结,妈妈?姐姐?好像都不适合。
直到某一天,陆茗然在教她处理一些商业上的事务时,她脱口而出——谢谢老师。
那个冷冰冰的人应了一句。
陆茗然对她不算太严格,但对瑾安来说她却有足够的威慑力。即使是在某些特殊情绪高涨的节日,瑾安还是会觉得陆茗然过于冷淡。
唯一一次陆茗然脸上有多余的表情起伏,是在某天听她讲另一个人时。
那天陆茗然喝了点酒,瑾安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让老师十多年还走不出去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小心翼翼开口:“您能和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似乎是太久没有倾诉,也找不到人倾诉陆。
陆茗然那天说了很多很多。
说她们相爱,说她们死别。
陆茗然这辈子只喜欢过她一人,是一见钟情的喜欢,是爱过了之后就再也难以忘怀的喜欢。
可生命短暂,人总是轻易许诺永恒。
一人早逝,一人留存。
余下的悲哀何其之多,那些哀伤老师一个人默默忍受了十几年。
再次望向那张黑白照片时瑾安眼中含泪,原来,她们是悲剧中的悲剧。
她或许也知道了,陆茗然当时为什么要给自已取这个名字。
最原始的想法便是。
平平安安。
在往后的日子,瑾安发现陆茗然总是在夜里写些什么,她撞见过好几次。
有时看见她眼中难得含笑,有时又见她望着远处踌躇。
在瑾安被陆茗然收养的第十五年,彼时的凌悦早就蒸蒸日上,彻底在商界站稳脚跟。
瑾安也一点点褪去了青涩,27岁的她在某一天接管了凌悦。
而陆茗然退去幕后。
这些年来,瑾安被陆茗然保护的很好,外界不少质疑的脏水也统统替她挡了去。
在正式接手凌悦那一天,陆茗然召开了股东大会,所有有声望的老前辈全都来了。
陆茗然向外界公布了瑾安的身份,同时,也彻底公布了凌悦未来将由瑾安一手接管,自已,退出幕后。
公布那一天,凌悦新任CEO上任仿佛也在外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有什么不懂的,先想再问。”陆茗然还是和过去十几年一样,说着同样的话。
瑾安看见了她眼里的疲惫,彼时的她不再年轻,年轻时那张妖冶的脸也渐渐褪去了锋芒。
老师或许真的很累、很累…
瑾安没有辜负陆茗然的教导,在十余年里,把凌悦掌管的很好,而她自已也有了爱人,也懂得了当时老师的情绪。
在陆茗然67岁生日那天,瑾安推去了一切公司事务,将早早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过去的那些年,陆茗然好像对自已的生日极其敷衍甚至并不在乎。瑾安劝了好久才让陆茗然答应。
在67岁这年要给她好好过一个生日。
彼时的瑾安早已成家立业,她的爱人当初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工,在几年时间里凭借自已的努力也小有成就。
成立了自已的公司,两人很相爱,他对瑾安也很好。婚后两人有了一儿一女,家庭和睦,日子美满。
陆茗然生日那天,原本冷清的家里才算真正热闹了一下。
瑾安印象里不苟言笑的陆茗然在那一天也极少的露出了笑,但总感觉那笑像是告别。
生日宴结束后,瑾安拉着陆茗然说了很久的话,说以前孤儿院的事,说过去十几年里陆茗然对自已的教诲。
她很感激。
瑾安还问了陆茗然这次的生日宴她开不开心,陆茗然点头回应。
同样,那天陆茗然也跟她说了很多,给她完完整整分析了一下公司的局势,也跟她讲了许多往后要去慢慢领悟的道理。
瑾安笑着打趣:“老师,你讲这么多难道不怕我忘嘛?”
陆茗然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后面啊,瑾安真的没有忘记陆茗然说的——所有的话。
她也不敢忘。
……
……
“老师!”
【凌悦集团前董事长陆茗然于xx年x月x日在家自杀,享年67岁。】
在生日宴的第二天,瑾安发现了陆茗然的尸体。
服药。自缢。
她手上还握着一张照片,那是两人年轻时的合照。
爱人相吻,花海满天。
陆茗然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不长,很短,短到只有简单四个字。
[同她合葬。]
在收拾陆茗然的遗物时,瑾安发现了那些年陆茗然经常在深夜写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写尽了她们两个人的一生。
在书的最中间,有一封留给瑾安的信。
瑾安亲启:
我是陆茗然,我原本的生活早就黯淡无光,30岁时我收养了你,那些枯燥的生活短暂亮了一下。
这些年来,我教给你的不多,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或许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
如今你成家立业,事业蒸蒸日上。
往后的日子也不要让我记挂了,要好好的。
很抱歉,我坚持了67年,真的坚持不下去。那些年里我做了无数个噩梦,她一次也不愿意来我的梦里。
但我不怪她。
她曾告诉我,要好好活着,我听了她的话。可我啊,真的好累好累…
当这封信画上最后的句号,我似乎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是我怕她太孤单,是我太想她,我这辈子都没能走出去,原谅我的自私。
你总嫌我太过冷淡,今日我也多唠叨几句,往后要好好生活。
…
信的最后是陆茗然的绝笔,短短两行:
瑾安瑾安,自然安康。
尘埃落土,师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