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谢池都没有来上课,舒妤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心里也跟着空了起来。
他送了自已一束花,接着就消失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舒妤托着腮,脸颊鼓鼓的。
下午,英语老师叫舒妤去办公室代拿批改好的作业。
她杵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老师们在说些什么。
似乎是关于谢池。
她靠着办公室旁边的墙,偷偷摸摸的听着。
“这孩子也真是苦命。”
“是啊,我昨天去看他了,他妈妈还在救治,只是现在还在医院等着钱,说是要做手术。”
“他家的情况,你说这孩子,上哪筹这么一大笔钱。”
舒妤听到柜子拉动的声响,紧接着英语老师轻声叹道。
“李老师,我这里一点心意,你帮我带给他吧,毕竟是个好苗子。”
舒妤透过窗户,看到英语老师塞了几百块给班主任。
班主任捏着这点钱,又叹了口气,明知道这些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希望谢池能顺利凑够钱。
舒妤靠在墙上,后背冰冰凉凉的,有些恍惚。
谢池的妈妈?
忆起前世,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七月天,她正在医院查房,病房里的电视正放着访谈节目。
那期嘉宾,是谢医生。
她虽然不大想看,但还是忍下来想要离开的冲动,理智的她叮嘱病人的术后的注意事项。
电视声明明不大,却像有股蛊惑人心的魔力一般,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心。
“谢医生,你这么成功,相信平时也非常忙碌,请问你的家人有没有给你支持,会不会吐槽你太忙?”
他为人向来沉稳,很少会不给别人面子。只是罕见的沉默,让主持人有些尴尬。
“我爸爸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的母亲也在我高中时,离世了。”
他停顿了一下,释怀的笑了笑,“所以,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人。”
主持人脸色有些微妙,轻声的安慰了他一下。
他只是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没事,已经过去了。”
此他的面色一直很平静,宛如一潭静水,完全没受影响,主持人也接着问起下一个问题。
高中的时候,离世?
恰巧他高三消失的半个月,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平静的表面似有悲伤涌动,再淡然的语气也无法掩盖,就像一个破碎的玻璃杯,即便再怎么粘黏,都无法还原。
舒妤杵在11号床的床头,久久不能缓过来。
她能感觉到,他并未真正释怀。
-
思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她的心间。她抬起头,望向昏暗,无风的天空,心中生出一阵刺痛。
一整个下午,她都心绪不宁。
放学后,她漫无目的的踩着自行车在小巷子里兜兜转转,她竟不知不觉间踩到了谢池家附近。
其实,她只知道他大概住在这头,并不知道准确位置,。
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见不到他。
“舒妤姐?”一个男生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
只见李信手里拿着一个保温袋,快步追了上来。
舒妤如释重负,能碰见他实在太好了,他肯定知道谢池的情况。
李信又喊了一声,有些难以相信会在这里见到她
“舒妤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谢池,现在在哪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很有默契的沉默了一下。
舒妤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无所适从。
过了半晌,李信抓了抓头发,才结结巴巴说道。
池哥,他人在医院,我正准备拿些换洗衣服给他。”
舒妤把他拉到一旁,细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李信一下子抓耳一下子挠腮,舒妤见他如此纠结,心中愈发焦急。
“是有什么不可以说吗?”
“倒也不是,只是他向来不喜欢把自家的事说出去。”
李信偏了偏头,煞有其事的说道:“特别是那些视他如吸血鬼的亲戚。”
“李信,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舒妤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李信见她眼睛微红,像个兔子一样,可怜巴巴地等待着他的解答。
唉,被骂被骂了,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终于说出了来。
“叔叔走了不久,阿姨不久就得了肝硬化,这次在厨房晕倒,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肝的问题…
还已经很严重了,难道阿姨是到了失代偿期,舒妤捶了捶额头,脑瓜里嗡嗡作响。
最差的情况,是要换肝,难怪老师说要一大笔钱。
“那现在是要换肝吗?”
李信摇了摇头,“这个要问池哥,我也不清楚。”
“那我和你一起去医院。”舒妤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们俩坐上去医院的公交车。在路上,她迷迷糊糊的眯了一小会。
梦中,她站在野草丛生的河堤旁。
一个男生背对着她,在点火,冷冽的风呼呼吹过,他怎么都点不着…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他为什么要在过年的时候,烧纸钱。”
女人觉得晦气,丢下一句,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拉着小女孩快步走了。
这时,李信拿着两大袋衣服走了过来,他缓缓蹲下,帮那男人拿出好些元宝蜡烛。
“哥,你让我来吧,这两天你都没合过眼。”
“不用。”男人的声音冰到极致。
咔嗒一声,终于点着了。
李信拿起木棍,推了推越烧越旺的火堆,他拆开了一叠纸钱,一张张放入火堆里。
李信又从黑色塑料袋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是女装,好些衣服都已经泛黄了。
人过生了,亲人会把她穿过的衣服烧给她,愿她投胎转世,能吃饱穿暖。
护佑子孙。
男人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把衣服扔进火堆,火光冲天,照亮了男人的脸。
“李信,我还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给妈,她就已经不在了。”他的声音暗哑粗糙,像被灌了数瓶浓烈酒。
李信心头一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哥,别太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
“不,我没有尽力。”
他还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钱救活母亲。
他没法救活她。
“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望着熊熊火光,喃喃自语道。
舒妤眼眶蓄满了眼泪,她拼命想要跑过去,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她又怎会舍得让他孤单一人。
大腿却像被枷锁禁锢一样,越来越迟钝,但是怎么跑,都追不到梦里的他。
她蹲下来,哭的撕心裂肺,空间开始扭曲不已,虚幻和现实不断交替。
她猛的睁开眼。
阿池…!
公交车还在开着,她额头冒了一层薄汗。
这么久了,谢池一次都没有入她的梦里,他是不是一直怨她,怨她当年听信谣言疏远他。
怨她留下他一个人。
所以才不愿入梦。
而这个梦就是前世的他,一个无法与苦难和解的他。
她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李信,待会我就不进去了,你能帮我问几个问题吗?”
李信怔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舒妤和他来到了病房门口,李信拿着保温袋进去了,舒妤靠在窗边,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
11号病床前,谢池正拿着刀在削苹果,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
阿姨竟如此消瘦,舒妤捂着心脏,她不打算待在这里,他随时会出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来过。
她敛了敛心神,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你好,我是11号病房的家人,我过来问问她的情况。”
“你是余香华的女儿啊?”
“是她…她家人。”舒妤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她肝硬化已经到了失代偿期,肝功能已经退化严重,现在肝腹水严重,需要换肝。”
果真,已经这么严重,舒妤前世毕竟也是学医的,虽然不是全科,但她知道还是知道点。
“医生,那肝源需要等多久?”
“暂时无法确定时间,不过她的情况排队,就来不及了,”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的小女生,不过是十七八岁模样,却要面临这些,心软了不少。
“那你帮她排上吧。”
医生笑了笑说道,“小姑娘,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填表确认,还要预交费用的。”
舒妤这才意识到自已好像还没有身份,代表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先和家人商量一下,会尽快填表的。”
舒妤走到了医院门口,庆幸谢池的妈妈还没到绝路,她看着被云遮住的半边月光,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