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梨拜祭完后回到客栈,让留行和她一起去小云庄,小桥下的溪水依旧,死寂的炭堆上不时有鸟儿飞起,原本是大门的地上插着好几对香烛,白的、红的,还摆着几壶酒和瓜果、糕点等祭品,远处农家的絮语钻进两人的耳朵里,然后被晚风拍撒,就像霍梨脑海里被烧碎的记忆,碎裂、重组,循环反复。
入夜,两人用完晚饭,上楼时,霍梨听见一段熟悉的声音。
“酒...酒,给我酒”
付雪泥喝得活像年画娃娃,引来旁边几个人的挑逗,付雪泥伸手拍开他们“走开...”
霍梨于是让留行先回房。
“你...你是谁啊,别...碰我”付雪泥摇摇晃晃地推开霍梨。
霍梨蹲下身子,摘下面巾,付雪泥摇头晃脑看着面前的人“霍...霍梨,你...你的脸”付雪泥猛然站起来,整个人往霍梨身上倒去,霍梨觉得身上像覆着一滩软塌的泥巴,最后还是借小二的力气,才把付雪泥扶上楼。
“不喝”付雪泥打掉霍梨递过来的茶,转而风摇杨柳一样摆到霍梨身前捧起她的脸“这张脸...诶呦...这张脸”说着突然哭了。
霍梨推开她的手,扶她坐在凳上“你怎么来云城?”
付雪泥双颊红像涂了三层胭脂,她打个酒嗝“我不能来...来吗?”
翌日,霍梨买早饭回来,一进房门就见付雪泥向前伸出两手,张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留行按着腰间黑刀,板直地坐在她旁边。
霍梨明了“你回房间等我”,留行扭身,严肃地指着付雪泥。
“我们认识”闻言,留行摸着出了门。
霍梨忙解开付雪泥的穴道,付雪泥见留行的动作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还是个哑巴,气一下子跑了,她摇头自语“心软是病”
付雪泥跳到霍梨身前“我昨晚做梦看见你的脸坏了”,霍梨抓住付雪泥伸过来的手,一边解下面纱平静道“是我自已划的”
付雪泥一屁股坐下愤愤道“你做什么想不开啊,划成这样你怎么见人呢?”
霍梨不想跟她纠缠这个问题,想起她应该在六合书院,于是道“你怎么来云城了?”
原来付雪泥在回书院路上,得知冯悟南下的消息,于是跑去找他,两人吵了一架,付雪泥一气之下跑了。
“什么...小云庄”付雪泥听见霍梨说起小云庄和白头山的遭遇,吓得脸刷地白了“霍梨,我立刻回付家堡一趟”,她策马跑了七八米又突然折回来“你千万别想不开啊,我一定治好你的脸”,也不理会霍梨的反应自顾走了。
西秦城。
在江不斜的软磨硬泡下,江雪燃终于松口,并递给他一封信“不斜,去一趟南北关的庭芳客栈”
江不斜看信上写着“医仙前辈亲启”,上杏谷的陈继仙,江不斜便涂黑了脸,简单收拾几件衣裳策马出了西秦城。
江不移的黑脸显得更黑了,江雪燃站在窗前望向远处的酒楼“不移,后天,你再把这封信交给柳姑娘”
江不移恭敬接过,低眸道“公子,付堡主失踪了”
云城
霍梨和留行出城路上却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冯悟。
“雪泥刚走,你可以买一匹好马”霍梨看向冯悟。
冯悟看了一眼留行,侧身盯着霍梨的眼道“霍姑娘,云庄主现在在哪里?”霍梨惊奇。
冯悟笑道“看来云庄主还活着”,霍梨蹙眉。
冯悟诚挚道“云叔叔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云叔叔,霍梨想起江雪燃讲的那三个年轻人的故事,冯悟,冯三道,付堡主,付雪泥,霍梨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师傅被人追杀,付堡主会不会......
瞥见霍梨眸里的惊涛骇浪,冯悟道“霍姑娘,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下云叔叔”
冯悟最终还是买了一匹好马。
霍梨和留行也赶在太阳西斜前离开了云城。
西秦城距离南北关五百多里,江不斜一路上一刻不懈怠,第三天早上就找到了庭芳客栈,却被掌柜告知陈继仙几人先一天离开了客栈,江不斜立即调转马头,进了城南一家肉铺,不到一刻便出来,风似地出了城门。
霍梨和留行一路往西,路上听说三义盟要召开除邪大会的消息,遇上不少门派往杨柳庄赶,相比报仇,霍梨觉得现在找到阳炎草和赤狐更重要。
东北雪珉山,松风派。
张承白听师妹齐玲说师傅杨青山要下山参加除邪大会,自已却没有收到陪同的消息,心里怪哉,便急忙收了剑去找师傅。
张承白站在门口,见师傅和各位师叔在内堂讲话,便不时伸出脖子去瞧,正被匆忙赶来的崔柏杨看见,他二话不说把张承白提到内堂“承白,你鬼鬼祟祟在门外干什么?”
张承白一向敬畏脾气火爆的崔柏杨,但见温和儒雅的师傅杨青山和两个师叔,便咕咚跪在杨青山身前“师傅,徒儿想跟您一起下山除邪,又怕打扰师傅,所以站在门外等待,弟子绝没有鬼鬼祟祟”,崔柏杨欲说什么,杨青山示意他住话。
杨青山扶起爱徒,和气而无奈道“承白,我们松山派远离中原腹地,门派弟子少有下山的机会,上次崔师弟已经带你们下山”他故意停顿一会继续道“门派和气才能长久啊”
张承白聪慧通世情,立刻明白杨青山的意思,他心中虽然失落,但没有再说,立即拱手离开了。
在西秦城逗留一个月的柳春柳,看完江不移带来的信后,一言不发带着两个弟弟离开了西秦城。
江家
“公子,姑小姐明天一到我就出发”江不移牵过一匹黑色骏马。
江雪燃踩镫上马“不移,跟姑姑说,她若遇到事情不能决断,就去城南找一家叫通四方的客栈,里面的董掌柜是爷爷的旧友”江雪燃从腰间解下一块蓝色玉佩递给江不移。
江不移点头接过“公子保重”
西南,付家堡
付雪泥跑倒四匹马,跑了三天,终于在夕阳西沉的时候进了西南的贤华镇。
她刚一进镇,就被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拦住去路,但她一眼认出对方是自已的丫环梅孜。
进了巷子,付雪泥上下打量她“梅孜,你蒙着脸干什么?难道...你的脸也坏了?”付雪泥想起霍梨脸上的疤,打了一个哆嗦。
梅孜解下面纱,脸上愁云惨雾“小姐,老爷”
付雪泥想起小云庄和白头山,急忙道“我爹还活着吗?”
梅孜边说边哭“小姐,老爷失踪了,付家堡...”
“被烧了?”听见她爹失踪,付雪泥心里好受一点,只要没死,就有机会。
梅孜面对这个说话出人意料的小姐,心情复杂“小姐,石头不好烧”
付雪泥这才想起自已家是石头建的,松了一口气,拍着起伏的胸脯“累死我了,先回家再说吧”
梅孜忙拉住付雪泥的手臂,神色惊恐“小姐,你现在不能回家”
入夜,付雪泥穿了夜行衣往付家堡去,她翻进墙去才想起自已身上有钥匙,她吹亮火折子,轻手轻脚躬着身子走过一段小道,又觉得“这是我自已的家”,于是板直腰身,大步往前走,付雪泥见小径两旁的的花草被踏进泥里,边走边骂人,正堂、房间、书房、藏剑室...满地狼藉,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啊,付雪泥在家里逛了一圈,觉得身上困乏,正待把床收拾一下睡一晚再无找她爹,却突然听见有脚步声。
她急忙匿在石柱后,见一条人影从墙上跳下来,鬼鬼祟祟往内堂来,眼尖手快,抓起花粉往黑衣人脸上洒去,同时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敢翻付家的屋子,看我怎么”
那人精准抓着她的小腿肚子,“是我”
借着月光和火光,付雪泥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冯悟,怎么是你啊?”
“嘘——”冯悟忙熄了火折子,拉着付雪泥进了一间房间“屏气”
极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等了一刻,脚步声才消失。
冯悟从房梁上跳下,出去看了一圈,才返回吹亮火折子,把付雪泥从床底下拉出来。
付雪泥见自已的外衫上都是蛛网、灰尘,她气得跳脚,一边脱外衫,一边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里找衣服,冯悟转过身去。
付雪泥披上外衫转到冯悟身前,气呼呼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冯悟想起刚才瞥见的血色玛瑙纹样,道“玛瑙山庄的人”
翌日,付雪泥叮嘱梅孜远观付家堡,自已则和冯悟北上去找管家付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