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天刚泛鱼肚白,云初就督促两人上路,临走前,云初给霍梨一封信,让她通过了六合书院的考核再看,高风眠把两个包袱挂在丘冉的马鞍处,两人悄悄说话,杜青芷塞给霍梨一把手掌长的匕首,让她防身,桃花给霍梨一包马蹄糕,霍梨背着那柄霜色的剑,踩镫上马,视线在门口众人身上停驻一会,然后策马离去。
两人出云城后一路向北,前几天经过的镇子,丘冉很熟悉,一路风平浪静。
第七天,两人进入南北地分界的青阳郡,阳光毒辣,蝉鸣在树丛间此起彼伏,让赶路的人心烦意乱,霍梨戴一顶淡鹅黄色檐帽,丘冉戴一无顶檐笠,丘冉囫囵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见前方约两百米处有一“茶”字的旗一展一敛,吐出一口大气回头道“小师妹,前面有个茶棚,我们在那歇会”
两人驱马到茶寮七八米处策住马头,那茶寮在路右边,背后是两人高的茂密茅草丛,丘冉让霍梨下马,霍梨揭起面前的垂纱,抬眼看见茶棚里放着八九条红褐色的长凳,三四张简陋木桌,三个汉子正在歇脚,一虎背熊腰的汉子不着上衣,胸前一片黑粗的胸毛直到肚脐眼处,一柄五尺长宽刀靠在凳旁,一粗壮汉子贼眉鼠眼,另一骷髅似的汉子用布包头,看不清长相,手里握着一双漆黑铁钩,微风搅动时还有一股奇怪的血腥味,霍梨眉头紧皱,越看凳子越觉得不像红漆。
丘冉双眉一沉,看几人的架势、装备既不是打猎也不砍柴,身上有杀意,而且空气...还弥漫一股血腥味,以他三年的办案经验,这个茶寮绝对有问题。
霍梨心里不安,急忙放下垂纱道“大师兄,我们不歇脚了”
丘冉见皂色衣服的小二已经朝两人来,店里那三个汉子也站起来往他们这边看,他吐出一口气“小师妹,见机行事”
风大了,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霍梨的鼻子和神经,那是人血的味道,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交织,令人作呕,嘶哑的哭喊声和呻吟声铺天盖地涌向脑袋,霍梨腿下一软跌倒在地。
模糊中听到汩汩水声,霍梨醒来发现自已躺在一片草坡上,她支起身体,见丘冉在前方五米开外的河里洗外衫,两匹马在上游悠闲地喝水,檐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霍梨站起来,想起刚才的事情,喊了声大师兄。
丘冉胡乱扭干衣服朝霍梨跑去,将外衫一展丢在一颗小松树顶上,丘冉跑到霍梨身前得意自语“我就说是中暑,抹点藿香膏果然解决了”
霍梨顺着他的话道“谢谢大师兄”
“要谢就谢半吊子吧”丘冉看着远处马鞍旁挂的包袱,感慨道“一包袱都是药,这点我还真比不过他”
山风拂掠,丘冉眼睛发亮,霍梨敏锐察觉到丘冉又想问什么问题了,抢先道“大师兄,那几个人?”
丘冉双眼微眯看着远处流水,语气冷冽“死了”,丘冉将几人刺伤后,见茅草丛里流出一滩血迹,上前扒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四具肢体不全的尸体,一摸,那尸体还没完全凉透,丘冉当场把十八年来学的脏话都骂了一遍,然后一把火燃了茶寮。
霍梨第一次见丘冉脸上这么严肃,她摸着左腕隆起的地方道“大师兄,我们该吃东西了”
日斜西山,两马疾驰进一片密林,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枝叶交叠,致使林中光线昏暗,幸好道路还平坦,两人在林里奔了三四里路,霍梨突然策马,丘冉见状调转马头“怎么了?”
霍梨跳下马“有马蹄声”,说着把马牵到路旁四米开外的树丛后。
丘冉摸摸地面,也下马将马牵到树丛后,果然见五六匹大马呼啸而过,丘冉惊疑“小师妹,你的听力怎么比我还好?”
霍梨摸一下左腕“大师兄的剑法使得比我好”,说完踩镫上马。
两人沿山势跑了两里路,隐隐听到呼喝声,霍梨和丘冉同时策住马头,霍梨解下檐帽,两人跃上前方一棵高大的松树,透过交叉的枝叶,看见前方约五十米处八九个汉子骑在马上绕成一个圈将几人围在中间,光线昏暗,看不清样貌,辨不出男女,马背上是汉子还是姑娘纯靠声音辨认。
霍梨疑惑“他们为什么要绕圈?”
丘冉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捏着一把松针,得意道“这叫围猎,最开始是猎户围猎野兽,他们在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设好陷阱,然后拿着武器从四面八方合力把猎物赶进陷阱”。
远处的圈子忽大忽小,马上的汉子举着武器喊叫,随即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
丘冉看着霍梨专注的侧脸道“小师妹,你想帮他们?”,霍梨眉头舒舒皱皱,然后点头。
霍梨跟着丘冉从树上跳到地上,见他弯腰在地上捞什么,然后伸手到自已身前“小师妹,你的内力比我强,用这些石子去打马腿,有了缺口,里面的人自然能出来了”
霍梨瞥一眼他掌心的石头看一眼他得意的脸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内力比你强?”
丘冉哈哈干笑两声,然后又把问题抛回来“这几年师傅不是让你修炼内功吗?”
霍梨便接过石子,也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丘冉“上次的效果风眠不是很满意,他又加了一些东西”,丘冉似乎看见霍梨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猛想起上次的囧样,等会,这是什么意思,半吊子这是拿我当试验品吗?左颊抽动。
霍梨看了丘冉一眼然后翻身上马。
丘冉心情复杂地看一眼手里那包耻辱,然后策马追了上去。
就在两人冲出不到五米时,那些马背上的汉子发现了极速靠近的两人,于是两骑也往霍梨和丘冉飞奔来,霍梨心弦紧绷,默默运转破云诀,气始丹田上冲鸠尾,将内力灌注在掌中,见那圈子开了一个豁口,她左手紧拉缰绳,在圈子重新成圆前,运劲将手掌的石子往前一甩,四五颗石子飞射出去,豁口旁的两匹马中招后失控钻进密林,丘冉和一个汉子你来我往交手了四五招,那汉子被他一刀抹脖,鲜血飞溅,见后方的霍梨对横砍而来的长刀毫无反应,丘冉揪着缰绳,凌空一腿飞踢将汉子的刀踢偏,后回腿横扫将他扫落在地。
丘冉见霍梨双手按在剑柄上,却不拔剑,愤怒盖过了疑惑“霍梨,你的剑是玩具吗?你在玩过家家吗?”
霍梨回神看着自已颤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丘冉见她脸色不对,转念一想,她连架都没打过,更别说杀人,于是转而安慰她“小师妹,你没事吧?”
霍梨摇头,她虽然防着丘冉窥探心里的秘密,但小云庄里每个人间的关怀和真心都是不掺假的,这个霍梨心有体会。
没了阻碍,两人策马前去,离得近了,霍梨才见那被围在中间的是一男两女,其中一娇小的红衣姑娘手里双枪使得密不透风,而那劲装男子手里双锏舞动时呼呼生风,两人将一个绿裳姑娘护在中间,丘冉见他们被马上几人以高打低压制,且要护着中间的人没办法使出全力,却没有败势,便知对方不是普通人。
就在此时,被丘冉踢落在地的那汉子策马追上来,不巧的是,对面四人中一人持一琅琅作响的铁链也向两人疾奔来。
“小师妹,你对付追上来的家伙。
丘冉抽出长刀将迎面而来的铁链反向一绕,故意让铁链缠住自已的长刀“霍梨,拔剑”。
霍梨空握一下右手,胸膛剧烈起伏着,矮身躲过对方的斜砍,一声剑吟,以剑尖直刺对方的手腕,那汉子看出她的意图,忙将手腕一撤,同时飞身一个横踢直击霍梨面门,霍梨凌空翻身,两人一前一后落在地上。
那汉子双眼一眯,目露凶光。
丘冉则佯装要和对方比拼力气,两人你来我往拉扯三次后,丘冉嘴角上扬,突然放手,对面汉子则被自已使劲全力牵回飞射的长刀直插脑门,成功被自已送走。
霍梨紧握手中的朝云剑,对方仰仗一身蛮力,将一柄大刀平砍而来,霍梨全神贯注,暗暗驱动破云诀,将之灌注右臂和剑尖,一个翻身躲开那汉子的滔滔刀势,在他回身前,霍梨以手支地迅速从左边绕到他身后,全力一剑直刺他的后背,却没想到朝云剑竟然从前及后贯胸而出直插入对面树干,那汉子艰难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看着胸前的血洞,轰然倒地,霍梨躬着身子大口喘气。
丘冉奔到霍梨身边惊异地看了一眼远处贯穿树干的朝云剑,眸里暗流涌动,躬下身子道“小师妹,没事吧”
霍梨张嘴还没说话就晕倒了,丘冉仰头看了一眼风摇树梢动时漏下的霞光,心里寻思,这总不能中暑了吧?
丘冉将插在树干的朝云剑拔下在路旁的树丛草草擦去血迹,入鞘。
“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出林子,不然就麻烦了”丘冉抱着霍梨来到三人身前。
就在刚才霍梨和那汉子缠打时,红衣女子和短衣劲装的男子很快将三人中两人击杀,一开始被霍梨击中失控的两匹马回到林中,见林中惨状,两人立刻调转马头没入林中,丘冉连跑带飞,三步上马追了上去,追出一百多米,飞扑上去和两人缠打在一起,丘冉心思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丢出,长刀斜劈,被风吹散的药粉往两人脸上招呼去。
“啊——我的眼睛”
两人滚落在地拼命抓脸,不一会就被挠得面目全非。
丘冉见状眼睛一眯“不错不错,回去找半吊子要几包”说完长刀往两人胸前直刺。
丘冉回到林中时,最后一个马匪已经被劲装男子一锏击中后背掉落马下,丘冉见状去帮霍梨,只是还没奔到霍梨身边,就看见霍梨一剑直贯那汉子的场面。
劲装男子把刚才和霍梨缠斗的汉子的马和被他一锏击落马下那马匪的马牵到几人身旁,加上霍梨和丘冉骑的两匹马,共四匹马,几人交换姓名,娇小的红衣姑娘叫龚平衍,右脸面颊上有一块拇指大小胎记的劲装男子叫辛骑,受伤的绿裳姑娘叫佟俏伏,龚平衍扶着佟俏伏,一双充满生机的圆溜眼睛好奇丘冉怀里的霍梨。
“这是我师妹霍梨”
龚平衍语气关切“她没事吧?”
丘冉摇头,又见佟俏伏那张俏丽的脸上毫无血色,心底生出一丝不忍来。
霍梨觉得自已躺在水底,水不断冲刷着全身,她大口喘气,睁眼醒来,发现自已靠在丘冉腿上,咻地站起,脸上有什么滑落,低头,原来是一方石青色手帕,霍梨躬身捡起,龚平衍见霍梨这一系列动作,忍不住笑了,霍梨听见爽朗的笑声,见发出声音的人穿着一身红衣,圆溜乌黑的眼睛正笑盈盈看向自已。
四匹马,五个人,追着落日疾奔出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