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一回身,看到了朱氏穿着那身黑色涤纶缎子面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落,在脑后捥了一个髻子,整个人板正的好像样板戏里走出来的双枪老太婆。
“娘!”江自流完全没想到他娘会来,自从他娶了陈淑贤,朱氏几乎从不登江自流的门。
但是江自流是十分敬畏他的娘,朱氏身上正带的威严和正气,是江自流这种人最怕的。
“当啷!”父子俩同时松手,那扁担掉到了地上。
朱氏虽然一双小脚,却走得步步生威,她跨过地上的扁担,径直到到了院子中央,在江自强的搀扶下,稳稳地坐在了石凳上。
“娘……”陈淑贤也怕朱氏,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姓陈的,滚出我江家院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朱氏几乎没有看陈淑贤一眼,只冷冷地说。
陈淑贤都要哭了,一张脸扭曲地像犯了羊角风,她瞪了江自流一眼,示意他快给自已撑腰。
却没想到江自流说道:
“娘让你出去,就快出去。”
陈淑贤哭着撞开了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在一片嘲笑声中灰溜溜地跑了。
朱氏白了一眼陈淑贤离开的方向,随后大声说道:
“剩下的都是咱江家的人,我今儿来是立规矩的。”
此时江自流的院子里站着的是江自强,江自流,江兴南和江婷,还有江可心。
“江自流,你受贱人挑唆,无理打骂子女,犯了我江家家训第四十三条。老三,家法处置!”
朱氏的话音刚落,江自强就从身后抽出来一根鞭子。
“三哥,小辈都在,给留点面子。”江自流的脸都黑了,他没想到自已一把岁数了,还要挨打。
江自强完全不在意这些,甩过鞭子照着江自流的屁股“啪”就是一鞭子,抽得江自流捂着屁股在院子里蹦。
“再打!我听不见声!”朱氏横着脸,狠心说道。
“娘,你耳朵聋,等你听见声,抽死我了。”江自流几乎带着哭腔说着。
“轰”地一声,此时江家的门口几乎聚来了所有胡鹊村的人,大家看着狼狈的江自流,都笑做一团。
江自强也没想着给他留面子,这些年,江自流做得那些事情,也着实丢了他江家的家风。他使了大劲抡起鞭子,又抽了江自流一下。
“江自流,你休大娶小,犯了我江家家规,本应将你摘姓除名!看在江兴南的面子,暂且留着你。如今你还敢打我孙子?你死了是不想往江家祖坟进了!”
朱氏的训斥处处扎心,更是点到了江自流的痛处,这时候的人最怕就是死了进不了祖坟,那就真成孤魂野鬼,阎王爷都不收。
“你这院子,”朱氏抬眼环视了一周,接着说:“是我江家的产业,你们爹活着的时候盖的,现在我做主,传给江兴南了。”
“娘!你给了江兴南,我住哪儿啊?你咋这狠的心。”江自流欲哭无泪,他想着日后自已竟然连房子都没有了,着急得快尿了裤子。
朱氏大约也没听清江自流说了什么,她只是高声说着:“大家都给做他见证。”
“娘!江兴业也是你孙子啊!”江自流怕朱氏听不见,这句话更大声了。
江朱氏眯起眼,冷眼审视江自流,撇嘴一笑:“你看族谱里,有他吗?我老家江,不认野种。”
江自流像泄了气的皮球,捂着屁股,跺脚叹气。
江朱氏从石凳上起身,利落地拍了拍身上,说道:“这院子,我真是不爱来,沾一身骚气。姓陈的这种人,在我们那年代,都应该沉江!”
这边话音刚落,院外有个尖利的女声嘴欠的人高声喊着:
“江老太太,你那孙媳妇让人扛走糟蹋了,迟早也给你生个野种的重孙!”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就是成天跟陈淑贤在一块不憋好屁的赵乌鸡,她刚才眼见自已“姐妹”被江家人扫地出门,便出来挑唆事端的。
江朱氏顺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赵乌鸡,问身边的江婷:“她说啥?接走谁去私奔?”
“奶,不用理她。狗嘴里喷粪。”江婷白了一眼赵乌鸡,要搀扶江朱氏走。
“哟!照我看,你脏了身子,就该自已去沉江!这可是你家老太太说的。”赵乌鸡不依不饶,这话是冲着可心来的。
众人看热闹没够,这时候也都跟着起哄,在农村,暗地里男女勾搭,荤素玩笑的事儿多得去,你情我愿,打情骂俏的事儿更常见,民风如此,表面封建,实则暗贱。
但是,像可心这种,传言是被人扛走糟蹋的,还是新鲜事,也是爆炸新闻,况且她还是刚结婚的新媳妇。
“赵乌鸡,你亲眼见我被糟蹋了吗?”可心站出来,指着赵乌鸡问道。
此时,她需要为自已说话,但是又不能跟所有议论她的人为乱,抓住一个往死里怼,这是一种辩论技巧,可心熟悉得很。
“这,这还用亲眼见?你被扛走了,难道人家扛你去山上藏猫猫啊!哈哈哈!”赵乌鸡带头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也是天天往自已家大黄狗的狗窝里钻,我是不是可以说,你大过的肚子,怀得是狗崽子?”
赵乌鸡寡妇多年,她曾经偷着怀孕又偷着流掉的事情,是村里公开的秘密,私下也被议论了很久,是她最不愿意提起来的事情。
现在被可心公然拎出来,她又羞又恼,恨恨地骂道:
“你这个小贱人,你才跟狗……你,你遭人祸害,还有脸站在这儿!”
“第一,你没有亲眼看见发生的事情,就在背后污蔑我的名声,造谣生事,是犯法的,要关起来吃牢饭;第二,我没在村里这几天,没有被任何人侵犯!我清清白白,没必要自证;第三,即使是有妇女被人强行糟蹋了,那也不是受害的妇女有罪,该沉江的,应该是那些流氓才对!”
可心站得笔直,语气声调坚定而带有信念,小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眼角甚至泛着微红,衬着她的皮肤更显得白皙透亮。
江兴南本来是用自已气势和威名来压下这波流言,没想到,这个小媳妇竟然能如此凛然地站出来,为自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