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的街道上,一红衣女子逆风而行。她的脸上神情麻木,双眼无悲无喜,如飘零在外的月下孤魂。
月色朦朦,照不亮她脚下的路,她却似早已习惯了这种黑暗,在夜色中徐徐前行。
阿无刚转过街角,便看到前方巷子里站着一人。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笼在春风中左摇右摆,那人的身形却不动如松。
“你怎么来了?”
阿无停下脚步,对于赤怜的到来有些惊讶。
“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便想着来看看”
赤怜将灯笼往旁边一移,转身站在阿无的身侧。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身侧的影子交叠成一人。
“看路”
见阿无一直侧头看他,赤怜脸一红,声音习惯性的就加重了一些。
“这段路有些不平,等下摔了我可不拉你”
估计是觉得自已刚刚那语气有点重,他迟疑片刻,又扭扭捏捏的补充了一句。
“赤怜,你为什么来天黎?”
阿无转过身,注视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六年的暗无天日,让她早已坠入了万丈深渊。可是这个少年却扒开了她脸上的头发,让她见到了六年来的第一缕光。
不管他救下她的最初目的为何,总之于她来说都算是一种救赎。若是他有所求,力之所及,她都会尽力为它得到。
赤怜觉得,阿无看他的眼神变了。
以前她的黑眸里虽然也能映出他的影子,那影子却是暗淡的。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眼里的他,有了色彩。
晕红的灯笼光下,女子没有了白日里的拒人千里。
卸去那张疏离的面具后,阿无的脸与赤怜脑海里的那张明艳的面容重合到了一起,让他不禁心中一动。
“我若说是为了你……”
话刚出口,阿无突然倾身靠近,手臂绕过,落在赤怜的头上。她仰着头,红唇几乎擦到了赤怜的唇角。
灯笼掉落在地,赤怜僵直着身子低头垂眸,一颗心简直比那地上燃烧的灯笼还要热烈。
阿无侧过头,耳朵微动,眸中神色起伏不定。直到地上的灯笼完全燃尽,她才往后退了一步。
“头上有东西”
她摊开手,手心静静的躺着一片落花。
“你刚刚想说什么?”
清风拂过,落花随风而去,不知飘向了何处。
看着阿无脸上恢复如初的清冷,赤怜摇了摇头,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祭司府内,蓝依一人独坐床边,没有红绸红烛,没有红衣红被,只有桌上放着两只孤零零的酒杯。
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蓝依心脏一颤,抬头时眼里已盈满了泪花。
玄烨一身清华却面容疲倦,他就那样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抬步跨过那扇门。
“夫君是因为阿依娜公主醉酒之事还在怪我?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若非我劝酒,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眼泪就在那双美眸里打转,女子却紧咬下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听到蓝依唤他夫君,玄烨的眉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他微抿着唇,声音冷凝。
“她酒杯上怎么会沾有媚骨香?”
媚骨香?世间最烈的春药。蓝依心下震惊,她根本就没有对玄九歌下药,她的酒杯里怎么可能会有媚骨香?!
“夫君,这个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与那阿依娜公主无冤无仇,我给她下药做什么?”
蓝依本来还想着扮扮可怜,将这件事一笔带过,谁知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她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慌忙上前试图去拉玄烨的手。
“希望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蓝依,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卷入皇权之争”
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蓝依的触碰。
“还有,不要动她,否则……”
剩下的话玄烨并没有说完,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狠绝已经足够将蓝依切成碎片。
直到玄烨转身离开,蓝依都没有从那句没有说出口的否则中走出来。
他说,不要动她,他没有说不要动阿依娜,他说的,是她……
仅仅因为这么点事便对她起了杀意,若是他知道了六年前那些事,是不是会直接将她千刀万剐?
蓝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子重重的撞在桌子上。
两只系着红线的酒杯撞倒在桌子上,咕噜滚了两圈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就如蓝依那颗碎裂一地的心。
驿馆内,阿无笔直的躺在床榻上,窗户被半撑开,吹得旁边得火烛微微摇晃。
门咚咚被敲响,而后传来赤怜的声音“阿无,你睡了么?”
阿无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又吱嘎一声被关上。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留在床榻边。
一阵悉悉簌簌衣物摩擦的声音后,身侧的床榻一重。
“阿无,你睡进去一些”
赤怜挪动着屁股,直到将阿无拱到了床榻最里侧,才满意的盘腿坐在了阿无身边。
“阿无,要不要起来一起喝酒?”
他将手中的琉璃壶在阿无眼前晃了晃,似是遇到了什么欢喜的事,语气都变得轻快。
“真的睡着了?”
见阿无依旧闭着眼不理他,赤怜俯下身,用手撑着侧脸,就那样细细的瞧着眼前的人。
那热热的呼吸就喷在阿无的脸上,有些痒痒的。阿无抿了抿唇,感觉被那双眼睛盯得全身毛孔都紧了紧。
也不知道被这样的眼神洗礼了多久,就在阿无忍耐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那人才直起了身,将后背对着阿无。
“阿无,你说本座与那玄烨比,谁更好看?”
无聊!阿无眉心微凝,不说话。
“哼,他都一百多岁了,自然没法同本座比”
幼稚!阿无唇角一抽,干脆转过身背对他。
赤怜又挪了挪屁股,将整个后背都靠在了阿无身上。他似乎心情更好了,猛灌了几口酒,又被辣得直吐舌头。
“阿无,原来酒是辣的,你真的不想尝尝?”
阿无叹了一口气,又往里面挪了挪,与那人隔开了一些距离。
后面的人没有了动静,隔了许久,就在阿无快要睡着时,才又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赤怜有些别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无,若你是玄九歌,你会选谁?”
阿无睁开眼,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赤怜感觉头有些晕晕的,他扯过被子,抱着被子左右摇晃。
越摇头越晕,最后他干脆转过身,趴伏着将下巴搁在阿无的肩膀上。
“阿无,你终于肯醒了?”
赤怜身子往旁边一倒,侧卧着挤到了床榻最里侧,与阿无脸对着脸互望着。
“阿无,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的声音糯糯软软的,脸颊在酒气的氤氲下泛着两抹红,一双狐狸眼半是含着期盼半是带着诱惑。
酒气喷在阿无的脸上,阿无感觉自已好像也跟着醉了,头脑有些晕晕的无法思考。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温热柔软,阿无大脑一炸,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邀我喝酒吗?”
她伸手夺过赤怜手中的酒壶,就着壶嘴就猛的灌了几口。
阿无,是在紧张吗?赤怜被她这一连串反常的行为给逗笑了,索性便坐起来抱着手瞧她。
美酒刚一入喉,阿无就像被封印了一般一动不动。随着两抹绯红晕上脸颊,她的眼神在经历了几番变化后逐渐变得无法无天。
赤焰从阿无的手腕上卸下,缠绕着系在了她的发间。女子眼神明亮,琉璃壶在她的指上转了几圈,酒水尽数被她灌入喉中。
“怎样?好喝吗?”
赤怜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往前一倾,偏头笑问。
这也是他第一次喝酒,入口微辣,入喉微甜,入腹整个人都浮在了云端,晕乎乎的,那种感觉着实奇妙。
“狐狸?”
脸上的肉被一双手掐住,阿无晃悠着赤怜的脑袋上下左右的瞧了一遍,眼神又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才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十二那厮怎么还没来?”
赤怜一脸懵逼,还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中缓过神来,那人又嘀咕了一声:算了,不等他了,然后捞起他的后腰就往窗外掠去。